封陽山頂。
缭繞的雲霧裡,一道刀鑿斧劈的曲折青石階直上雲霄,路的盡頭是一座紅磚金瓦的神仙殿宇,鑲珠嵌玉的匾額上書氣勢恢宏的七個大字——無量司法帝君宮。
若是青天白日,這兒必定巍峨端莊得緊,但可惜此時金烏西沉,一群規矩二字怎麼寫都不知道的妖魔鬼怪蜂蛹至此,擠擠挨挨困在青石路上問候祖宗。
“哪個遜球蛋子的屁股!坐到爺爺臉上了!”
“我□□爺爺祖宗十八代!老子被擠下山絕對拉你墊背!”
“日……”
如此這般,群魔亂舞。
但就在這擁擠的詭群裡,一塊飛雲牌高高飛起,極細的詭氣線從空中連接下方。
玉牌上實時把封陽山頂的情況記錄下來拓傳直令間,一條條訊息在直令間裡刷的飛快。
【人間的景緻就是漂亮,帝君廟修的這麼奢侈!】
【啊呸!要不是狗天道所限,本君還能苟在直令間裡看?】
【樓上閉嘴吧,說得跟你能……哎哎,令主乖乖舉高點,要看不到了啦!】
“各位仙君詭爺,若是對人間的景緻感興趣,還請給令主的直令間留下鎖定印記哦!”
蕭晚仙朝飛雲牌揮手緻意,笑得春光燦爛,“封陽山帝君廟驚現滔天詭氣,輕戳飛雲牌下方送出靈石,來随令主前往金殿一探究竟!”
旁邊柳問七帶着鬥笠,隐蔽氣息混在奇形怪狀的詭物裡。
“你在幹什麼。”柳問七問。
調整好飛雲牌的角度,蕭晚仙湊過去低聲道,“看不出來嗎,掙靈石啊!”
“你很缺錢?”柳問七又問。
“瞧你這話說的,我可沒本事一出手就是三千萬!”蕭晚仙撇嘴,“隻能偷摸自己開直令間,靠着帶那些被天道限制、不能私自來人間的叩靈境大能們逛人間掙靈石咯!”
“别忘了正事。”柳問七放下鬥笠的帷巾。
“知道,榜一大老爺——”
蕭晚仙把目光放向前方的帝君廟。
這金殿不愧為長生天唯一帝君的廟宇,即便高居山頂也肉眼可見的香火鼎盛。
所謂驚現的“滔天詭氣”其實也不過如螞蟥緊扒皮膚,尚未觸及内裡——想想也是,真叫帝君廟被詭氣沖塌了,帝君老兒還能穩坐長生天、叫鎮天将軍來查文曲星失蹤這等小事?
但這點詭氣對于活動在凡間的低等詭物來說,已經相當有吸引力了。
被吸引來的低等詭物千千萬,但都被卡在了青石階上,帝君廟長生天庇佑,詭物根本跨不過廟前兩尊麒麟石像。
這便襯得詭物堆裡的幾個凡人書生分外顯眼了,他們臉上是被勾去魂兒似的迷醉,搖搖晃晃擠到最前頭,暢通無阻地進了帝君廟的門檻。
蕭晚仙一個個看過去,沒有李平。
“咱們也進去。”蕭晚仙拉了把身邊人。
柳問七反手搭上他的手腕。
不起眼的白色靈光薄薄罩住蕭晚仙,隐去他身上的詭氣和咒鎖。
“……啊,謝謝哈。”蕭晚仙一頓。
差點忘了自己披了張詭皮,應該進不去帝君老兒的廟才對。
“嗯。”柳問七松手。
兩人朝前走去,在衆詭物眼巴巴的注視下,跟着幾個書生一起進帝君廟。
廟中一棵白皮老松紅繩飄飄,上頭挂滿或鮮豔或褪色的祈願牌。
書生們徑直往主殿去,腳步踉跄猶如提線木偶,被什麼東西牽引着走。
結果主殿門檻太高,最前頭的人絆住摔了個狗啃泥,後頭的人也跟下餃子般一個個和锃光瓦亮的地面親密接觸。
殿中神像威嚴,彩繪金身高大偉岸、仙姿潇灑。帝君神像俯視地上生靈,倒顯得趴在地上的書生像是俯首跪拜似的。
見帝君者,不可仰視。
蕭晚仙仗着腿長大喇喇就跨進來了,還不忘擡頭銳評這神像的做工,“嘶,白粉糊得太厚了吧,帝君莫不是個小白臉兒?”
沒想到柳問七真敢接了他的話茬,思索片刻回道,“按世俗标準來說,确實如此。”
妄議頂頭上司,好樣的,不愧是才上長生天八年的新人。
“比鎮天将軍的臉還白?”蕭晚仙調侃道,“要我看……娘嘞!”
一隻手無聲無息攀上小腿,蕭晚仙低頭對上某個書生一張癡迷的臉,“狀元……成仙!”
“……”他的沉默震耳欲聾。
碰!
這是書生被一腳踹到牆裡的聲音。
那書生暈死在自己砸出來的坑裡,但其他的“文曲星們”卻依舊在金玉大殿裡四處爬行,有些正常點的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就像在舉行什麼怪異的儀式。
香燭雲煙,映得空曠大殿分外幽深。
“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