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逸看着已沒了呼吸的女兒,老淚縱橫,顫抖的手輕輕地捋了捋她冰涼的發,趔趄了一步,被空塵扶住。
“它救不了如雪,想把孩子帶走。”
接下來的事發生的太快,容不得空塵感知和思考。他師父進了岩洞後良久才出來——同白澤一同出來,空塵聽到白澤振翅飛走了,他問空逸:“師父,孩子呢?師妹不在了,她的骨肉就這樣讓白澤帶走了嗎?”
他師父聲音哽咽,“徒兒,我不久于世,這雙重瞳眼就留給你吧,但将來你莫荒廢時間去尋他們,真相不過是人生在世的牽累,白澤所為自有道理,你記住,這世上如雪沒有什麼孩子,她死了,帶着義王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了。”
空塵講到此處,禁不住一陣悲傷襲來,吸了吸鼻子,戴恭眉頭動了動,他卻未察覺,又湊到他耳邊講起來:“這之後呢,我得了重瞳,成了新的時幻師,謹遵師命,将這個天大的秘密同木堇寒一起隐瞞至今,現在,木堇寒也走了幾年了,這世上,也唯有我知道義王的骨血遊蕩在離國之外。而且不止一個,師父說的是‘他們’,‘他們’是雙生子啊,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難以置信。師伯啊!他們确實過得很好,一定是比留在這裡的好。可是命運弄人,他們碰上了義王,就好像撞開了另一扇一直等着他們的門,就好像你造夢一樣,他們跳進了别人的夢,之後就走不出來了。一個陸哓之,他死在了别人的故事裡,一個陸芙蓉,被别人的計謀編排着,師伯,你睡了這麼久,到底成是不成?你倒是醒一醒啊!”
“水,我要喝水。”戴恭從睡夢中微微睜開雙眼。
空塵喜不自勝,親自端水過來扶他起身。他喝完水抿了抿嘴,似乎對他講的故事全然不知,隻開口讓他快去把塗月溪找過來。
“她?她就在外面。”空塵詫異地回他。
“快,她知道陸芙蓉在哪裡。”戴恭說着,起身穿衣,趿着鞋子就出來了。
空塵匆忙跟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見他已經牽着塗月溪的手,踉跄着要問話。
空塵使個眼色,讓馮幾上去攙扶,沒等他坐下來,空塵便急着問他:“師伯,人在哪?您快說啊!”
戴恭說:“你先别急,人我在夢裡找到了,她的夢昏昏沉沉,估摸着是中了昏睡術。”
“這般?那有沒有中什麼毒?”空塵又問。
戴恭想了想,回答:“沒有,我變作蕭遙問她了,她自個兒說沒有。”
“那她人在哪兒,您問了嗎?”空塵接着問。
“我是想問來着,她夢裡的蕭遙來了,把她領走了。那我一看這樣,索性把她的夢接到了蕭遙那裡。”
“如何?”空塵迫不及待,其他人包括似懂非懂的塗月溪也大氣不敢出一聲地側耳傾聽。
“那就要問問月溪了,”戴恭說着,拿手指了指塗月溪,問她,“你昨日做的夢記得否?”
塗月溪看這情形撒不得謊,照實說道:“記得,蕭遙來找我,脾氣好大,讓我幫他……幫他救一女子。”
“這……您把夢引到了月溪那裡?”空塵插嘴問一句。
戴恭解釋:“蕭遙靈力旺盛,我在他夢裡施展不得拳腳,才把他的夢續到了月溪那裡。夢境是我造的,我隻撐了一會兒,後續如何,月溪啊,你後來有沒有見到那人?”
塗月溪怔愣了片刻,難不成她做的夢竟都是真的?蕭遙要救的女子是何人?他為何要救她?她搖搖頭,記不起來了。
戴恭又問,“她叫陸芙蓉,你再想想?”
聽這名字,塗月溪着實有些耳熟,兀自回想着。
空塵急于找人,繼續跟她解釋道:“她是北魅族長之女,蕭遙出使七國時,救過她,後來她被司上青抓去,以她之名行刺義王,我們要找到她,才能揪出幕後黑手,還北魅族一個公道。你好好想想……陸芙蓉?”
馮幾也道:“塗師妹,你閉上眼想想。”
隐隐約約,隐隐約約,塗月溪記起了夢的後半截兒。蕭遙走後,她躲在伶樂府閉門謝客,外頭鼓樂陣陣,她盯着燭火把眼睛看紅了,伺候的小丫頭進來,說有個叫陸芙蓉的人非要來見她。沒等她攔客,陸芙蓉便擡腳進來了。她一身竹青衣,面容姣好,體态溫柔,彬彬有禮,令塗月溪放下芥蒂。她問她:“蕭遙讓我救你,卻沒說讓我如何救你。”
芙蓉回:“他想讓我在姑娘處躲一陣子,風聲過後,我再離去。”
塗月溪面上冷冷一笑,道:“也好,此處伶樂府,你不嫌棄,我自會照顧你周全。”
“不過……”芙蓉轉而笑笑,“那是蕭遙的意思。我不想攪擾,隻是來與塗姑娘見上一面,這便離去。”
“怎麼?你要走?”塗月溪不解,态度緩和下來,“他說你遇上危險,走不得。真要逃,我有離境登船的文書,可保你逃過查驗。”
芙蓉回:“多謝姑娘好意。接我的船已經等着我了,塗姑娘,勞煩你轉告蕭遙,此一别怕再無相見之日,他的恩情我銘記在心。”
她說罷,便告辭離去,塗月溪意欲挽留,她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伶樂府有人撫起了琴,不知是誰偷偷唱起了《塵上雪》:妾是塵上雪,君是雲間風,雲雪飄搖未遲暮,塵風不散終英雄。
塗月溪不明就理地一路追出去,跌跌撞撞,就好像她變成了蕭遙,想要替他留住她。她一路追過街巷,追過麗天閣,陸芙蓉的身影在前面虛虛恍恍,飄飄渺渺得如此不真實,然後她看見她上了一艘船,在一片大霧中遠去。
塗月溪一面回想,一面斷斷續續地述說完,睜開了眼,心中有無限惆怅。
空塵眉頭緊鎖,轉過頭問戴恭:“師伯,陸芙蓉坐船走了,卻也沒說去了哪裡!哎!依您看,是不是兇多吉少?”
“不然!”戴恭笃定的樣子,“她想走,可她走得了嗎?她走不出夢境,那就是還沒死。”
“那……猜得到她在哪裡?”空塵猜不到。
“你問問你的好徒弟。”戴恭看一眼馮幾。
馮幾回道:“我想,她一定知道自己身在船中,自以為要乘船出海返鄉,實則怕是困于水中,塗師妹,你見她上了船,她上船的地方你可有看清?”
塗月溪十分确定地說:“夢中起了霧,但我記得清楚,那裡是四溟湖。”
戴恭滿意地點點頭,總結道:“四溟湖如海,陸芙蓉應該就在那裡了。”
空塵蓦地站起來,叫上馮幾吩咐道:“快,你這就去四溟湖,把這個消息告訴蕭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