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元旖與絨藍幾人醒來,他們見着阿桑後并未說什麼,隻是在吃飯時多備了一副碗筷,在角落中多鋪了一床榻子。
過了兩日,到了冬收的日子,雁靈一早便搖醒了阿桑,她背着草簍提着彎鐮,帶着他出門去了。因為要冬收,所以昨日裡元旖便已經從畜牧棚把自家的大黃牛牽回來,套上闆車,方便雁靈收了東西回來。
雁靈悠悠地趕着大黃牛,阿桑坐在後面的闆車上,看着這漠北雪白無垠的風光一路延伸到了冬湖,接着漫開斑駁的青翠。因為冬湖水暖的緣故,附近倒是長出許多草皮,要不是因為雪牧城到這兒的距離太遠了些,這邊大抵也會成為一片牧區,人們也不用再費力栽種馬草。
看着雁靈操着彎鐮在長勢稀疏的麥田裡麻利地收割着麥子,阿桑有些恍神,他也沒想到,雁靈教他的第一堂課居然是冬收。
于是他拿着彎鐮,學着雁靈的樣子開始同雁靈一起收起麥子。
城中百姓前兩三日便完成了冬收,雁靈為了避開他們,特意晚了兩天,于是偌大的冬湖便隻可見他們兩人在忙碌。
大約到了晌午,阿桑割完最後一小片麥子,便幫着雁靈一同把這些收好的麥子紮成一捆一捆的模樣,堆到牛車上。
雁靈随身帶了些幹糧,本想兩人分食飽腹,但看見阿桑裸露在風中凍得紅腫潰爛的指節,她便默默拾了幾根幹柴,找了塊地方用腳掃開了雪,生起火堆。
阿桑堆完麥子,将大黃牛放去吃草後,才回到雁靈身邊坐下。
“如何?”雁靈撥了撥柴火,問他道,“順手嗎?”
雁靈說得沒頭沒尾,但好在阿桑聰明,一下便能知道雁靈指的是什麼。
說實話,他一開始拿着彎鐮時覺得雖算不上重,但要靈活快速地收割卻很是耗費腕力,在用了一會之後,他逐漸找到一些感覺,他發現在利用手腕的同時也利用肩部與腰部的力量,會使得彎鐮的力量變強。
“一開始倒是覺得有些沉重,但找到感覺後倒是輕松了不少。”阿桑如實回答到。
雁靈點了點頭:“你的體格偏薄,力氣偏弱,不适合使用刀槍劍戟等重武。”她頓了頓,又說到,“但好在還算敏捷,所以,我認為月刀與短刺比較适合你。”
阿桑聞言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
雁靈嘴上未主動說過收他為徒,但實際上已經将他當作了自己的徒兒,甚至開始替他挑選合适的武器,當下,他的心頭湧上無邊的喜悅。
雁靈未察覺到阿桑的欣喜,她看着火堆自顧自接着說到:“月刀是西肅特有的刀,長得像彎刀也像鐮刀,其重量介于兩者之間,适合正面交鋒。短刺則作為副武器,它與匕首差不多大小,但沒有刀刃,像劍一般主刺。最後,還需研習弓箭,不論是在這大漠,還是在雪原,弓箭才是伏擊追擊時最佳選擇。”
她鮮少一次性說這麼一大段話,當下覺得喉嚨幹澀,便拔開水囊的木塞灌了口冷水。
阿桑看着自己的雙手,蒼白消瘦的手指像将要幹枯的樹枝,上頭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繭子、皲裂的傷口以及紅紫潰爛的瘡疤,他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如他這般的手,也擁有可以拿起刀劍的力量。
他們稍微休憩了一會,便趕着牛車回城了。
大黃牛被雁靈牽回了畜牧棚安置好,裝着麥子的闆車則一路推了回去。雲河與元旖見雁靈回來,立刻便過來将一捆一捆的麥子卸下。
這些麥子一部分會用暖火烘幹燥,然後用石磨磨成粉儲存,另一部分則炒出焦香味,用來做平日裡的茶湯,最後剩下的邊角用來釀酒,在雪牧城,這幾樣便是日常必備的飲食。
“阿桑。”雁靈喚阿桑道,“過來。”
阿桑聽聞雁靈喊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屋裡。
時隔多日,雁靈才正式和元旖等人說明阿桑的來曆,她指了指阿桑,說到:“雲河,元旖,這是阿桑。”
元旖和雲河見過阿桑,他們常常來往馬場與畜牧棚,眼熟那邊的人們。半年前阿桑流浪到雪牧城,那之後在馬場幫忙喂養馬匹,由此混口飯吃,雲河見他可憐,給過他一件厚些的衣裳,此時他還穿在身上。
“為何帶他回來?”雲河問道,“前兩日我聽聞了馬場那發生的事,但你這兩日神出鬼沒,來不及問你。”
“我救了他。”雁靈平靜地說到,“我要收他為徒。”
衆人先是一愣。
“也好,這樣互相也有個依靠。”雲河笑道。
雁靈想了想,又道:“我要帶他出趟遠門,若我不在城内,夜巡之事就拜托你們了。”
“城中之事你就放心吧。”元旖回她,“不過,你要去哪?何日出發?”
“就這兩日,去魍魉岩。”雁靈沉聲道,“少則兩月,多則半年。冬收結束了,便也沒什麼要事,我帶他去磨煉一番。”
聽聞魍魉岩,雲河與元旖皆是一愣。
魍魉岩顧名思義,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是在距離這遙遠的漠南之地,與南昆國僅有一山之隔,那片岩谷中遍布瘴氣,從土壤到樹木全部都流淌着劇毒,連鳥群都不敢穿過,更何況是南昆的軍隊,所以千百年過去,南昆的輕騎與軍隊從未能輕易踏足西肅半步。
“去那磨煉?”元旖難以置信。
雁靈知道元旖在擔心什麼,當下便擺手道:“别擔心,有我在。”
阿桑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心裡明白,從雁靈将他救下的那刻起,他便已然抓住了光。
雁靈出發的那天,天氣出了奇的好,無風無雪、碧空明淨,十分适合出行。
絨藍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她用新磨的麥粉混了羊奶與胡麻,烤了許多帶着奶香的胡麻爐餅,又用幹淨的布包好,放進雁靈的行囊裡。
雁靈這一去便是一兩月,多則半年,從雁靈将她帶出王城的那片泥沼後,她們便從未分開如此之久。
雁靈和阿桑騎着馬離開了。
從霜白之地逐漸走到金沙之地,北堰來的少年第一次真正邁入這片國土,他們沿着峽谷中的河流往漠裡疾馳,那細碎沙碩攜着晴空與河流蜿蜒交織,仿佛舞娘身上叮叮當當的黃金墜飾纏着色彩鮮豔的飛綢,盤旋起舞。
他們趕在木拓城門落鎖前進了城。
在西肅,有水的地方都很富裕,木拓城中便有一條清澈的河流,水源自地下暗河,所以木拓也成了西肅比較富裕的一個城邦。
在木拓的街道上,人們可以采買到任何東西,從吃食、布匹、珠寶、武器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可說應有盡有。若逛得累了,還可以随便找家酒館,在裡邊喝一壺河水冰鎮過的果酒,吃一碟油酥肉脯,然後欣賞一段舞娘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