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兩個手持長槍的守衛已經步入廳堂,用槍鋒對準了雁靈,雁靈垂着頭不動聲色,但隐在黑袍之下的手已經悄然握緊腰間的無間。
廳堂裡外,殺機四伏。
“臣說了,想請公主住在郡守府。”劉明身體依然維持着恭敬的姿态,上擡着望向戎業紅的眼神卻充滿了一絲令人不适的笑意,他緩緩道,“不……應該不是公主,是業紅郡主。”
戎業紅聽到劉明的話,反而笑了笑:“看來叔父肅清南境時,還是漏了你這條‘大魚’。”
“郡主此話差矣。”劉明直起身子,笑道,“郡主既來了昱钏郡,便由我來盡地主之誼,我這就讓人整理出屋子,還請郡主安心在此小住幾日。”
“行啊。”事情敞開,戎業紅也不再裝模作樣,她問到,“幾日之後,你準備将我交還給南昆,還是交還給中陵呢?”
“郡主說笑了,自然是……價高者得。”劉明道。
“你這打算盤的能力,不從商,反而在這小郡縣做個郡守,真是浪費。”戎業紅冷笑一聲,“希望郡守有命賺這錢,也有命花這錢。”
劉明剛從戎業紅這番話中察覺出不對勁,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雁靈便動了。
她拔刀出鞘,以雷鳴之勢挑開了兩個守衛的槍鋒,三兩步直逼劉明,劉明習慣性想後退,卻被同時攻來的戎業紅拽住了衣領,僅一瞬間,劉明便戎業紅被押在地上,而無間那鬼氣森森的鋒刃也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在西肅時,時局動蕩,雁靈幾乎每日都要見血,但來南昆後,她便很少拔刀。
封在刀鞘中的無間如饑渴的野獸,一出鞘便發出陣陣嗡鳴,刀刃血腥之氣直沖劉明的鼻腔,他這才意識此人的危險。
“讓你的人退下。”雁靈壓低聲音,刀刃又近半寸,冷冷道,“我的刀隻認血,不認人。”
守衛們擔心他們的主人成為刀下亡魂,于是進退不得,劉明擡頭掃了他們一個眼神,許久,才咬牙恨恨道:“退下。”
戎業紅擒着劉明的手,拽着他的領子将他提起來。她與雁靈身高相近,而劉明則相對尋常男子來說要矮得多,常年舞刀弄槍之人,要制服這麼一個常年舞文弄墨之人,不用多費力氣。
雁靈見戎業紅押着劉明,想了想,說到:“覆水難收,既已動手,不如直接押着他去工營。”
戎業紅點了點頭:“城主或者郡守可以直接調動工營的人,他的人,定是比他的符牌還好用。”
“工營?”
劉明還在咀嚼戎業紅話中的意思,便被戎業紅和雁靈一路押出府邸,守衛全程跟在一側防着,但都不敢貿然動手。
亥時的街道一片死寂,伴随着郡守府刺耳的開門聲,火光與人群一下湧了出來。
府外的街道上停着一輛有些破舊的馬車,披着鬥篷的男子正坐在轅座之上,見雁靈她們出來,他低聲喚道:
“這裡。”
兩人押着劉明走到馬車前,彌月和尤雀蒙着面從車廂裡出來,他們手中拿着長繩,三兩下便将劉明捆上了馬車,雁靈收了刀翻身上馬,戎業紅轉身對着府邸門口圍着的人群道:“你們的郡守我帶走了,若要報信,便盡管去。”
說罷,雁靈和戎業紅便馭馬而去。
馬與車一同穿過幽寂的長街,一路直奔位于近郊的工營。
“青極。”雁靈行在馬車左側,對着轅座上的青極說到,“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郡守府?”
“馳英看見你們從西街的夜市裡馭馬而過,朝東街去,我就猜測應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換了輛馬車到東街,在郡守府門口看見你們的馬,便一直守在那兒了。”青極回到,“我們才到沒多久,府裡便有混亂的動靜,不一會便見你們押着郡守出來……你們怎麼忽然和他們動起手來?”
“說來話長,本來我隻是想假借聶依依的身份行事,但與那劉明打照面時,我感覺他的神色不對,他分明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戎業紅道,“本來我也不确定,直到我看到他袖口上的紅色痕迹,赤中帶金,那個是中陵皇宮貴胄慣用的長山印泥才會有的顔色,我猜這個劉明,應該經常與皇室之人書信往來。”
“原來如此。”青極了然。
沒過多久,他們便到了工營。
此時明明已值深夜,工營卻還火光通明,他們的馬車停在營外,有人聽聞動靜,便走了出來。
“今夜怎麼格外的忙……”營夫手裡掌着油燈,對着正翻身下馬的戎業紅與雁靈問道,“來者何人?”
“昱钏郡郡守,劉明。”雁靈淡淡地說到。
劉明哪次出行不是守衛簇擁着,車架豪華、女眷随行,怎會坐如此破舊的馬車?
那營夫隻當他們是來尋事的,擺了擺手,毫不客氣地道:“哪來胡謅八扯之人,連郡守都敢冒充。快滾快滾!當這工營是什麼地方……”
戎業紅朝着營夫招招手,笑道:“我們大人不方便下車,可否勞煩你過來确認一下?”
營夫難免覺得好笑,心道這個女子生得貌美,但行為舉止怪異,莫不是傻子?
大概是覺着女子沒有危險,他還是走到車前,在戎業紅有些瘆人的笑容下,他掀開了車簾。
不看不要緊,這一眼吓得他驚叫一聲,後退兩步攤在地上,手中的油燈翻落在身側。
狹窄的車廂,他們的郡守正被五花大綁地塞在主位上,他的嘴裡被堵着粗布,身側坐着兩個年輕男子,兩個男子一身黑色勁裝,腰間佩刀,一看便是慣于要人性命的殺手或刺客。
戎業紅微笑着合上簾子,道:“麻煩通傳你們管事一聲。”
那人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發怵地看着戎業紅和雁靈,許久才說到:“就在戌時末,管事帶人外出了。”
“為何深夜外出?”青極皺眉,忽而言道。
“是……是觀星台那邊來了人。”營夫緩緩道,“我們雖然聽從王族、郡守和士族的指派,但觀星台的巫族我們也得罪不起,先前觀星台來了司祭,帶走了一部分人,說是要去修堤壩。”
戎業紅與雁靈對視一眼,随後回到馬背上,準備往堤壩方向去。
走出兩步,戎業紅又回頭,對着營夫問道:“你今夜,什麼也沒有看見,對嗎?”
營夫一愣,随後搗米似的點了點頭。
戎業紅這才安然離去。
“既然工營的人已經前去修堤壩了,這郡守也就無用了。”雁靈馭馬疾馳,睨了一眼車廂,說到,“我倒是有些好奇,觀星台的人如何得知此事。”
“觀星台的司祭可以觀天象,且樓台及四面林中有許多貓、狐、犬、鹿之獸,獸類對災禍的感知力比常人要強,司祭怕是從獸類的反常中看出了什麼,才會連夜來工營。”戎業紅回道。
“業紅。”雁靈又道,“若你被司祭認出,你要如何?”
戎業紅神色有些微動,許久,她才歎了口氣:“若真到那時,我也會接受的……抛棄姓氏、身份,接受屬于我,原本要走的路。”
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