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凝和與雁靈同住一屋。
晚食過後,凝和從行囊中取出紙墨筆硯,伏在桌邊寫信,雁靈則尋了一把平鉗,坐在凝和身邊,将海珠從那桃花發钗上小心翼翼地卸下,放進一個不過巴掌大小的木匣子中。
發钗瞬間空了一塊,凝和見狀,擱下筆,從發間拔下一支發簪,遞給雁靈,說到:“這簪子是我回到北堰時外祖送我的禮物,上邊的珠子都是用白瑪瑙打磨的,替我拆下一顆補在這發钗上吧。”
白瑪瑙如冰雪一般潔白通透,雖不如海珠璀璨,但倒是也有幾分相似,雁靈從簪子末端上取了顆白瑪瑙,補在原本海珠所在的位置。
準備完畢後,凝和喚來兩個親衛,讓他們帶着信箋與海珠,連夜出發趕回北堰。
親衛有些猶豫,他們這一走,凝和身邊便隻剩一個護衛,他們自然憂慮公主的安危,但白王的病也不能再拖,于是躊躇半晌後,他們隻能領命離開。
送走親衛,凝和閉上門,回頭對雁靈道:“明日便上路了,從這兒到東殃境内要五六日不止,趁着這有幹淨的水,我給你換個藥吧。”
雁靈點了點頭,背對着凝和解下衣裳。
凝和拆下雁靈的繃帶,她原先的傷口倒是好了許多,拆下繃帶時已經不會再像先前那般的鮮血淋漓,凝和重新替她上藥包紮,随後二人才吹了燭火,躺下休息。
寅時初,天尚未亮,彌月、尤雀便已經将馬兒準備好了。雁靈與凝和背上行囊,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并不驚擾這些村民。
路過村口海華居住着的房間時,雁靈從懷中掏出那支發钗,輕輕放在她的窗檻上。屋内,海華還抱着澤同打着盹,雁靈凝視了片刻,淺淺一笑,随後策馬離開了。
卯時,村民們才陸續起來勞作,當他們發現雁靈等人離開的時候,幾人已經到了兔耳山之下。
這座兔耳山拔地而起,隔絕了入海處與東殃山嶺,山頂分東、西二峰,遠遠望去形如一對兔耳,故名兔耳山。二峰往下是數千丈的懸崖峭壁,峭壁之下才是那深幽的、可以通往東殃的山谷。
山谷的路狹窄而陡峭,時不時有蛇蟲出沒,雁靈等人下了馬背,一路牽着馬兒行走,這些蛇聽聞人聲,從暗處鑽了出來,但遲遲沒有上來攻擊他們。
“我們從東殃來到海地時,也遇到了蛇群。”凝和看着周圍包圍住他們的蛇群,有些緊張,“幸好當時是白天,我們身上又帶着雄黃粉和苦草,這才躲過一劫。”
凝和想起先前蛇群包圍上來蠢蠢欲動的情形,還是心有餘悸。
“别怕,至少現在它們不會攻擊我們。”
雁靈目光瞥見身側一條攀在樹幹上的黑蛇,便伸出了手,那黑蛇吐着蛇信子,沿着雁靈的手臂一路爬了上來,随後伏在雁靈的肩上,束着瞳孔盯着雁靈身後的凝和。
“公主!”凝和的親衛上前一步,抽出劍來防備着那條蛇。
這個親衛名叫百裡延,是百裡懷山的親侄兒,他的父親死在白郡一戰中,沒過多久,叔父百裡懷山也命喪岚陵,他母親、兄妹都被中陵帝梁昌暗殺,隻有年幼的他被白霄藏在宮中,這才逃過一劫。
北堰之地過于寒冷,不可能有蛇,在北堰長大的孩子,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一條蛇。這種蜿蜒爬行着的、齒間滴着毒液的獸類,僅一眼便讓他渾身寒戰,然而更加讓其毛骨悚然的,是能輕易馴服這般毒物的雁靈。
彌月和尤雀已經司空見慣了。在西川,聖女百毒不侵,與蛇共舞的事人盡皆知,并不是信手拈來的怪談。
“阿延,沒關系。”凝和輕輕拍了拍百裡延的手,讓他把劍收回去。
沒有蛇群的攻擊,他們這一路走得很順利,申時未到,他們便出了山谷,下了兔耳山。眼見天開始黑了下來,雁靈帶着一衆人一頭紮進樹林,找了個隐蔽的地方休息,準備明日再上脫骨嶺。
彌月生起火堆,尤雀拖着百裡延去林子裡打野兔。
雁靈看了看行囊裡空了的水囊,轉頭對彌月道:“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水源,你保護好公主。”
“遵命,主公。”彌月頓了頓,又帶着些不确定問到,“主公,夜寒露重,您身子還未痊愈,不如還是我去吧。”
“不用。”雁靈将幾人的水囊都拿了過來,又從彌月的箭囊中取走了幾支羽箭,随後單手戴上兜帽,道“地圖上标注了西北方位有一眼小泉,我去去便回。”
說罷,雁靈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