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房檐壓得低的緣故,二樓比一樓還要昏暗。雁靈走到階梯口,才看見那條血迹沿着階梯一路往上,沒入一片猩紅的死寂裡。
她三兩步上了二樓,轉過拐角。
剛來到長廊,她便看見十步以外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被懸在房梁之下,随着夜風微微搖晃。
“啊……!”璇嬰跟在雁靈身後,似乎是看清了那個東西,驚叫一聲,又緊緊捂住了嘴巴。
借着黎明時若隐若現的天光,她也看到了,那個被縛住雙手懸挂在房梁之下的,是尤雀。
雁靈三兩步上前,無間彈出刀鞘,冷光一閃,繩索被割斷,雁靈輕托着尤雀的身體,将其平放在地上。
尤雀面色慘白,肩膀上一道傷口自肩胛深入腹部,木制的樓闆被他流下的鮮血滲透,又濕又黏。雖然他看起來已是死亡之态,但雁靈感覺到他的胸口仍有微弱的跳動,于是她立刻扯下衣擺撕成長條,堵住那血流不止的傷口,随後将他攔腰抱起,回到了一層的房閣中。
他們一開始的目标便是凝和,所以她與凝和他們的行囊都還在房閣裡。雁靈翻出凝和的藥箱,從中挑了幾種止血的草藥,搗爛後蓋在尤雀的傷口上,接着,她又從瓷瓶中倒出僅剩的兩粒吊氣凝血丹,将它塞入尤雀口中。
尤雀面色并未因此好轉,這些藥隻能吊一吊他的命,是否能回光返照都很難說。梁赢的人帶走了凝和,故意将重傷瀕死的尤雀吊在樓裡,他猜到雁靈會回來,這些是故意給她看的。
雁靈站在門邊,望着逐漸亮起的天色,雙眼通紅一拳砸在門框上,隻聽“哐”的一聲,木制門框竟硬生生被她砸斷了。
璇嬰守在尤雀的床側沒有說話,聽聞巨響,她望向門邊的雁靈。
她涉世未深,沒見過世間百态,沒見過生離死别,如今見着昨日同行之人,今日便躺在床榻之上氣若遊絲,她忽地反應過來,原來生命是脆弱之物。
忽地,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雁靈反應過來,是夤夜。
她步入院中,果然看見夤夜從院門處進來,它的鬃毛濕漉漉地黏在脖頸邊上,一見着雁靈,便垂下頭去蹭她。雁靈伸手撫着它,随後便看見夤夜低頭舔了舔她的手,将口中一塊東西吐在雁靈掌心。
雁靈定睛一看,那是半截斷指,指背上有半條蜈蚣狀刺青,看指腹上繭子和指頭粗細,應該是來自某個習武的男人。
雁靈這下可以确認,夤夜一定是跟着凝和他們一起到了某個地方,随後趁敵不備,傷了他們跑了回來,給雁靈報信。
她很想立刻同夤夜去追上那群人,但是尤雀和璇嬰還在屋内,她不能再帶着璇嬰涉險了。
“你想去追他們?”
正在她思慮之際,一個溫潤的男聲從二樓傳來,雁靈幾乎是立刻拔刀轉身,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微亮的黎明中,那穿着雲灰色銀角線長裳的男子正坐在二樓的護欄之上,幽幽地望着她。
“哈……”雁靈冷笑了笑,眼中全然都是戒備之色。
璇嬰聽見院中的動靜,立刻跑了出來,她擡眼望了一眼高處的男子,随後小跑到雁靈身邊,同樣滿是警惕。
“放心,我是來幫你們的。”那男子目光流連在璇嬰與雁靈身上,忽地笑了笑,道,“我可以随你一同去救人,至于屋裡的那位,我會讓我手下的人醫治,如何?”
“我一與你不識,二與你無恩,你何必如此幫我。”雁靈道,“我從不拐彎抹角,說吧,你要什麼?”
“沒什麼。”男子答道,“我覺得你應該是個聰明人,我若是你,我便會選擇多一個幫手,而不是多一個敵人。”
雁靈沉思片刻,她确實沒有從這男子身上感受到惡意,于是她緩緩将刀收入刀鞘。
見狀,男子笑了笑,從二樓護欄一躍而下,落在雁靈與璇嬰身前。
“走吧。”他擡了擡下巴。
“城門落鎖,宵禁還未結束。”雁靈眉頭微皺,顯然有些焦慮。
男子嗤笑一聲:“宵禁是人定的。”
雁靈冷哼一聲,一手摟着璇嬰,一手拽着夤夜的缰繩翻上馬背,随後從院門走了出去。男子聳了聳肩,跟在她們身後走了出去。
宅子外候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那馬渾身線條緊繃健美,一看便是名駒。男子翻身上馬,從口中吹出一個響亮的哨聲,片刻之後,宅子附近的樹叢中傳來些微動靜,似是衣裳擦過林葉的聲音。
“屋内的傷患你們看好了,天亮後喊人來治。”男子吩咐道。
“是。”樹叢中傳出一個低悶的應答聲。
雁靈暗中觀察着這一切,心頭忽然對這男子的身份有了幾分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