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什麼?”雁靈問慶煊道,“他所中之毒沒錯源于西肅,我不可否認,但這毒是内毒,隻有入腹一個時辰才會起作用。”
慶煊一愣,半信半疑地思考了一會,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一陣悚然。
他立刻撲到車前,掀開簾子爬進車廂,果不其然,陳炤吃剩的半塊糕點還散在茶案上,他拿起糕點聞了聞,随後翻下車,将糕點遞到雁靈面前。
雁靈接過糕點,輕嗅一番,随後點了點頭。
慶煊不可置信地退後了幾步。
“這糕點……是離開前,慶招親自交給我的。”慶煊想起慶招囑托,有些恍惚。
雁靈眉頭緊鎖。如今這情況,挾持陳炤的計劃已經失敗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落了圈套,當務之急是得立即撤退,先回屠嚴再議下步計劃。
“主公。”十四對雁靈道,“鳴镝已射出,但白将軍那兒并無回應,怕是情況有變。”
雁靈立刻收了刀,小跑幾步翻上馬背,對着十四和孫景道:“先去同夷雪會合,随後撤退。”
十四和孫景同時應道:“是。”
正當二人要翻身上馬,一支冷箭穿林朝着慶煊而來,慶煊聞聲,先一步抽刀阻擋,但另兩支冷箭同時射來,不偏不倚穿透了他的胸口。慶煊後退幾步,猛然倒地,揚起一地枯葉與塵埃。
接着又是幾支冷箭應聲而來,将其他幾名昌樞的兵卒射殺,雁靈瞧着其中一支朝着十四飛來,立刻拔刀将其擊飛,然而另一支卻徑直飛向距離她還有數米之遠的孫景。
孫景還未來得及上馬,左肩便受了一箭,被慣力擊倒在地。
“孫景!”
雁靈正欲翻下馬背,孫景便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制止了她:“主公……!快走!”
“孫景說得沒錯,主公快走!”十四抽刀閃到孫景身側,一邊戒備一邊對雁靈道,“林中有伏兵,此時入夜,我們抓不到他們的具體方位,主公先行撤退,我和孫景想辦法跟上!”
雁靈縱馬來到孫景與十四面前,揚刀攔下幾支箭,随後俯下身伸手拽住孫景,一把将他提上馬背。十四見狀,也立刻翻身上馬。
“走。”
雁靈一拉缰繩,縱馬朝着白夷雪離開的方向疾馳而去。數支冷箭再次跟了上來,然而卻不及戰馬疾馳的速度,最後斜落在地。
他們奔走了一段,來到一片迷霧缭繞的林子。這片林子與方才的林子不同,這裡生長的大多是古楓樹,樹齡上百年,葉身異常紅豔,林中除了陰森駭人的霧氣外,還充斥着一股潮濕惡臭的氣味。
“十四,孫景,捂住口鼻。”雁靈道,“這林中有腐屍群,橫生瘴氣,過多吸入容易中毒。”
有腐屍的林子,一到夜裡露水潮濕,容易漫出瘴氣,晨間日光照曬,瘴氣便會退卻一些。十四和孫景聞言,立刻拉上面罩,再用手掩住口鼻。
林中情況不明,又遇瘴氣迷眼,他們的腳步放緩了一些。這一路走着,聽到遠處似乎隐約有兵戈交擊之聲,雁靈與十四對視一眼,一縱缰繩,加快速度朝着那裡趕了過去。
響聲越來越近。
忽地,身後十四的馬兒傳來一聲哀嚎,雁靈回頭一看,十四與馬兒憑空消失了。雁靈反應過來,已經有人提前在此時挖好了陷阱,十四的馬兒應是不偏不倚踩着了陷阱,掉下坑中了。
于是雁靈勒了缰繩回頭,半探半行着到了十四消失的地方。
那個陷阱掩在一堆幹枯的楓葉之間,似乎很深,在夜色中望不見底。雁靈把缰繩交給孫景,翻身跳下馬背,從懷中抽出火折子點燃,随後半蹲在陷阱望向底部。
“十四!”雁靈喚道,“你還好嗎?”
半晌,下方有了回應。十四的聲音帶着痛苦,顫抖地應着雁靈道:“主公……别管我,快走!”
“我不會丢下你。”雁靈道,“能判斷下方多深嗎?我的行囊中有根繩索,我拉你上來。”
“主公……不行。”十四拒絕了她,幾近哀求地道,“底下有削尖的木樁……我的手腿被釘住了……主公……不要讓我拖了您的後腿……您快走吧……”
雁靈不再多說,她從馬背的行囊上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瓷瓶以及兩根長繩,她将兩根繩索牢牢系在一塊,又将另一端綁在離陷阱最近的一棵楓樹枝幹上,側頭對孫景道:“孫景,你在這裡等着,我下去把他背上來。”
孫景點了點頭。雁靈拽了拽繩索,腳蹬着陷阱側邊緩緩滑了下去。
坑深約□□米,雁靈一手拽着繩索,一手夾着火折子,下到七米左右的地方,才看清了坑底的場景。
坑底布滿了稀疏的木樁,木樁約有幼兒手臂粗細,入地三分,留下近一米長的尖頭裸露在外。十四的馬一落入坑内,便被木樁刺到要害,十四有馬兒做肉墊,雖緩沖了一些,不至于緻命,但左臂與雙腿都被木樁釘住。
“主公……”
十四看見雁靈仍然選擇爬下來救他,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
他來自南昆,因為身手矯健,被戎止聲點将,随着南月八騎長途跋涉去了北堰,加入合盟先鋒軍。
在北堰,他第一次見到了合盟軍的領袖,那個西肅來的紅發女子,穿着厚實的大襖站在教場裡點兵,有些人見她是個女子,身形高瘦,風一吹便咳得厲害,心中頗有不服。但在親眼見她點兵、列隊、練兵,又識清了她的為人後,他們心中的質疑轉為信任;在她帶着他們夜襲屠嚴,兵不刃血奪下王庭後,那些信任轉為了崇敬。
她将軍中的每一個人都當作自己的手足,以禮相待,患難與共。
“十四。”
雁靈拽着繩索降在十四身側,她看見他被木樁穿刺得血肉模糊的手腳,先是一愣,随後臉上浮現出不忍之色。
她抽刀削平了幾根木樁,随後托着十四的後背,旋身落在坑底。
“主公……”
十四剛想說些什麼,卻被雁靈打斷:“勿言,留存精力。”
說罷,雁靈脫下自己的外裳,将其劃成幾塊布條,又找了塊相對平坦的地,讓十四坐下。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她查看了一番十四的傷勢,這才開口繼續道。
“這些東西沒有傷及經脈,我要拔出,再給你簡單包紮一下。”雁靈的手撫上他左臂的那根裸露在外的半截異物,道,“忍一忍,下山後我們再找醫館給你診治。”
十四點了點頭。
雁靈也不再多說,她快速拔出十四手臂上的異物,随後從腰側掏出那隻行囊中取來的藥瓶。瓶中是凝血的藥粉,對治療外傷有奇效,她倒了些藥粉在十四的傷口上,接着抽出一根布條,纏繞數圈,将傷口包紮好。
過了一會,十四的傷口都處理好了,雁靈背對着十四,單膝跪地,讓他趴在自己的身上。十四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俯身趴了上去。
雁靈丢下火折子,一手拽着繩索,一手托着十四,蹬着坑壁一步一步往上爬。
眼見着快要爬出這個深坑,雁靈忽地停住了。她托着十四的手臂微微用力,面色凝重起來。
看來還是遲了。
雁靈抿了抿嘴,雙腿用力一蹬,飛身翻出了這個陷阱。
陷阱外,身着深灰輕甲的兵卒已圍成一圈,手中張弓,十數枚冰冷的箭矢正對準自己。
“見過女君。”人群為首的,戴着黑色鬼面的男子朝着雁靈拱了拱手,語氣冰冷地道,“我家主人有請,勞煩女君随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