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融親口說的。”
“我不信。”
甯玩冬睫羽像是蝶翅抖了抖,她小聲認真地說,“我不是鄰居妹妹。”
是親妹妹。
甯玩冬才不相信,這個同學連她的身份都弄錯了,根據邏輯鍊條推斷,剩下的信息也會是錯的。
姐姐不可能這樣說的,她才不相信。
“融融呢。”
甯玩冬擡起黑亮的眼珠,圓眼裡暈着水墨,“她還在體育課嗎。”
“青青才對。”她又輕聲了說:“我還會喊青青,青青回家了嗎?”
甯玩冬也不知道在和誰較勁,隻是嘟囔着說道。
“融融早回家啦!”梁千驚訝道,“原來沒跟你說嗎?”
“一下體育課就走了。”
“謝謝你。”她要自己去看。
甯玩冬轉身也不想問了,背着“蝸牛殼”挪動步子,失魂地走到了平台花園往操場看,鮮亮的綠草和紅泥操場,有些戶外運動的社團還在操場奔跑,遠遠她們的輪廓像是糖泥小人。
甯玩冬認真地看了一圈模糊的色團影子,很确信操場上沒有喬青融。
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
操場上找了一圈果然沒有,甯玩冬還去了書畫社找,也沒有喬青融的影子。
姐姐确實生氣了,甯玩冬低着頭走,有幾分愧疚不安,背着書包沒精打采了起來,更像一個背着龜殼的溫吞毛絨動物。
出校門的時候,路門口人還不多,學校的校園生活多姿多彩,學生們很少趕着回家,基本上等到自由課後結伴走。
梧桐葉很像破碎的棱角星星,夏季的葉片還是青綠色,落在地上被人為幹預擁抱在一塊,團在路邊邊。
甯玩冬數到第七堆的時候擡起了頭,對面的樹下有人站在綠蔭底下看着手機。
是林月雨,還是另月餘,還是令悅羽,甯玩冬不清楚是哪三個字。
但她知道怎麼念出來。
别青雪路癡。
她冷漠地盯着手機地圖半響,隻覺得有些彎彎繞繞太過複雜,學校的地圖尚且能夠靠經驗解讀下,現在這個地圖完全像個迷宮。
别青雪分得清上下左右,也有立體三維的空間想象,但不知道是厭惡規劃性的導航指向還是什麼緣故,她好像就是厭惡跟随指向标的感覺。
别青雪垂眸看了地圖的指示,還是關掉了導航。
“另月雨。”
别青雪肩膀被戳了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回頭。
面前的人比她稍矮一些,劉海落在小巧的臉蛋上,有種毛絨動物的感覺,兩手半扣着書包肩帶下邊的行為很幼稚,光裡露出的半截手臂像烤好的暖瓷釉面。
色彩是鮮亮的,也許是因為甯玩冬眼眸帶笑。
别青雪看了一眼,隻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帽子帶久了熱,樹蔭底下她就單手拎着,書包和别青雪相反扁扁的,看起來沒兩本書,半悠閑的躲曬卻依然脊背挺直着,丹鳳眼睫羽深處像是兩筆墨,不濃不淡的撇過來一眼總是冰冷的。
卻美得驚人,像是水墨畫上落清霜,剔透的折筆晶瑩和慵懶的紋路伸展,有種山亭冬雪初降的感覺。
甯玩冬愣愣地看着另月雨,眉眼彎彎像是月橋,笑得更深了。
“你可以借我一下手機嗎?”
這是她大腦規劃外的詢問,甯玩冬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老話說,人笑着總是有預謀的。
别青雪沒吭聲,手機沒套殼握在手裡玻璃背闆依然冰冷,已經半遞了出去,指尖無意間相碰,她覺得暖燙。
已經想收回來了,畢竟容易髒。
而且不太熟。
還被人當着面兇罵過。
别青雪半簾眼皮垂着,鼻如秀峰,表情淡的依然平靜,完全看不出内心的躁動,似乎什麼事情都不太重要。
甯玩冬感覺溫度在降,心跳漸漸平靜,“謝謝你。”
甯玩冬接過手機,要捧在手心裡打,背着書包像是背了套房,看着就重,她另隻手要松開書包肩帶的時候,别青雪伸了手勾住了書包頂邊的挂圈,緩慢地挂着放下,書包還是輕微地颠動了下,衣服被短暫由空壓緊,挽出腰的曲線,很快就松散開來。
甯玩冬沒發現有人提了書包又穩穩放好,她垂着眼皮秉着呼吸等着電話打通。
這通電話很短,别青雪似乎都沒見到甯玩冬張嘴。
手機已經回到了手裡。
甯玩冬兩手垂在校服邊,腦袋也一樣低着的。
别青雪轉身準備走,莫名還是沒走了。
手機在拇指中指間撥弄轉動了圈,她放回了校褲兜裡。
樹蔭外的陽光在抖,地上黑色的葉片影子好像遇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風。
“回家走裡邊的路吧。”
樹在路沿邊種着,沿着馬路邊的樹道隻有邊緣地能走直線,但是像在獨木橋一樣,搖搖晃晃,不留神容易路到馬路的水泥地上。
繞到十字磚裡邊雖然離樹遠了些,陽光旺盛了些,但是安全,走得順坦。
雖然這是常識,沒什麼好說的。
别青雪後邊不知道怎麼就跟了個小尾巴。
甯玩冬安安靜靜地跟着她走,不知道在想什麼。
甯玩冬眼尾耷拉下來的時候,總像個脆弱易碎的瓷偶,讓人容易生出恻隐心,偶爾哄一下也很正常。
“今天開學挺好的……我認識了新的同學……也有很好的老師……還可以吧,飯也好吃,學校也很大很漂亮……”
甯玩冬這番話聽起來像是複盤又好像是在肚子裡寫稿,嘀嘀咕咕的:“還是很開心的……”
“我還蠻喜歡這個新學校的。很順利。”
小學生日記的獨白感。
别青雪輕微眯了下眼,陽光還是照的人很煩,很像那種巨大的對焦的舞台長燈。
她語氣卻還是溫和的:“嗯。”
不輕不重一個字。
獨白結束了。
别青雪偏頭去看,甯玩冬又笑了起來,晃了晃腦袋,柔細的頭發尾晃了個小圈,“你也新轉來學校。”
“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嗎。”
這和上邊的話像是兩個話題。
變臉比翻書快,别青雪覺得這是甯玩冬的天賦。
别青雪站定不動,眼神落在甯玩冬的臉上打了個圈,又放遠,聲音不濃不淡地不像是分享趣事。
“嗯。”
“有人說,别青雪暴力、蠢笨是個垃圾。說讓我離遠點。”
别青雪的語氣這幾個詞尾音都念得清淡,沒聽出什麼共鳴的憤恨。
形容的語氣沒滋沒味,像是溫白開。
“很有趣。”
别青雪視線重新直直地落在甯玩冬臉上。
甯玩冬呼吸很溫慢,整個人似乎是種柔弱無辜可染色的白紙,看起來純的幾乎像是說壞話都會顫抖的人。
可她早上一連串說完這段話确是不打折的。
甯玩冬紅潤的唇抖了抖,幾乎是欲言又止的。
别青雪身形比她高,伸手能把玩甯玩冬書包的頂圈繩,修長手指指劃過繩子繞了一圈,螺旋紋粗糙的手感,摸起來很不舒服。
别青雪莫名生起了幾分耐心,安靜地等待這個漫長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