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雪反方向走過長長的巷口,後邊嶄亮的豪車油漆光似玻璃面緊跟在後邊
别青雪沒管,轉頭上了公交車找了後排。
23号公交坐到尾站,三十分鐘,别青雪的手機震動了四下。
第一下是咖啡廳的姐姐。
她回了信息:【很抱歉今天有事不能及時來面試。添麻煩了。明天可以嗎。】
第二下是一串數字,沒有備注的信息:再不聽話卡給你停了,别學了恃寵而驕的壞毛病。
第三聲通知,是銀行卡轉出短信。
轉出的人似乎自以為是,惡趣味地少額的轉,轉出了十次,卡裡隻剩下了200元,似乎這串下降的數字是迷人的誘餌,總能讓别青雪後悔然後乖乖聽話。
可惜,别容君不知道信息隻通知一次。
第四次是一條冷冰冰的短信:上司機的車,乖。
别青雪饒有趣味地指尖點了點屏幕。
她太了解,别容君是怎樣的人。
越是焦躁狂暴的想要暴怒破壞,越是愛裝的淡定文雅好像内有乾坤胸懷寬廣,然後給自己暗示一遍,自己的靈魂是由怎樣的美構成。
别容君最愛說的話就是:藝術之神隻愛我。
看别容局演這種戲碼,在焦躁和自負的沉迷裡亂鬥,很像看到了惡臭的垃圾把自己埋在虛榮的幻影裡不斷美化,是很有趣的事情。
比藝術本身更抽象。
走了十分鐘,别青雪到了别墅門口。
豪車開進了旁邊的園子裡,那裡是除了她們一家人外,剩下家政員工及司機住的地方。
号稱掌握全球50%奢侈品市場的别氏集團,财務南錦市首屈一指的别家,住的地方沒網傳宣揚的那麼誇張,不大,三層樓,一個花園。
别容君行事浮誇,喜歡豪車華麗的珠寶高調的品格美食,但是屋子和各類尺寸有關聯的卻唯愛小。墨玉鋪滿花園的十字路,血紅色的玫瑰被打理的整齊,中間立着一個被塑形成傘的綠植,噴泉天鵝石刻的羽鑲嵌了細鑽,浮誇的拿長刀的裸體石雕。
這是别容局設計,取名為“天鵝葬禮”。
别青雪每見一次,都感覺眼睛微微刺痛。
小古堡式的設計,被愛捧馬屁的媒體評為“三大最美豪宅”,印在了藍紅交錯的雜志封面上,裡邊是港條最新的豪門八卦。
别容君表面怒憤這種評估藝術編排成三流黃色八卦封面的行為,暗地裡買了這本雜志珍藏放進了花園圍牆,整面牆體設計了上千個暗格,夜晚可以一鍵收起隔闆,帶燈的隔層會一一照亮。
别容君,最喜歡的就是夜晚端着紅酒,坐在裸體雕像前的金椅子前品賞。
别青雪推開門。
客廳的布局隻有雕塑做割斷,剩下的是幾張定制的大号床。
木質的榻榻米用來吃飯,全皮質的是沙發,有靠腰的算作是桌子。
裡邊的男生驚聲叫起來捂着耳朵,誇張地叫喘後,從做沙發之用的超大size的正方形床上爬起來,手表面恨不得把全身捂一遍,實際上卻是具有暗示意味地摸完全身,摩擦的地方泛紅,然後蛇一樣摟上了窗前别容君的脖子。
“有人。”他害羞地埋進别容君肩上。
别青雪漠然地掃過,這人是别容君認為美的那類,比例正好的肩形窄腰、纖細修長的骨架還能裝上腹肌的肌肉,臉模闆化的精緻。
她一時間都沒認出來,這換沒換人。
别容君向來薄情低俗,但是善于僞裝,裝的深情又高尚,直到裝不住了,把給季冬冬的愛情故事撕碎後,把人逼進海外的療養院後。終于撕下來僞善面具的一小部分,光明正大的男女不忌的,在别墅玩起了他認為藝術的戲碼。
别容君摩挲着男人的脖子,男人模特比他還稍高一些,他一把子把他摁回床上,用不容反駁的語調說:“怕什麼。”
他不允許任何人俯視他。
“跪好了。”
床上的人脊背單薄,軟繩抽上去的紅痕在蝴蝶骨上攀岩,别容君抽完,又手重重摸過紅痕,最後用手沾上紅酒腿上來了幾下。
軟綿的喘氣,白花的皮肉陷在沙發床的波浪起伏裡,别容君拿着相機拍了半天。
别青雪不覺得這有任何的美感,“演夠了沒有。”
明着來這一出,無非别容君為了表現出他生氣和不滿的伎倆。
别容君這才扔掉相機,正臉看向她,子女由父母創造,毫不誇張地說他該是别青雪的神,可她偏偏不聽話。
那就是在忤逆神。
多麼不孝啊。誰給的膽子。
别容君笑着斯文敗類地,語調裡似乎裝滿了慈愛,“回來了。”
“準備吃飯吧。”他伸了兩根指頭撥弄着模特的唇,掐着模特的腳踝讓他盡情展開軀體。
“覺得美嗎。這人。”别容君把手上的痕迹抹在手帕上,“喜歡嗎。爸爸送給你。”
“醜陋的人多和美人呆在一起,會好看些是吧。”别容君冷笑,“我看你最近胖了呢。”
“還是不要吃飯了。”
“你臉的弧度還是過于圓潤了些,不夠削痩,眉弓也不飽滿。根本達不到完美……”
“你該自律先。我是為了你好……”
别青雪直入主題打斷道:“衣服。”
别青雪剛出生的時候,别容君從這團被他創造的生命裡得到了靈感。
他認為時間的産物才應該是他真正意義的缪斯。
于是從别青雪一個月開始到十六歲,他每年都會設計一套衣服,并把這個系列取名為“輪回”。
他認為這是他畢生能達到的最高藝術高峰,并認為這系列的創作能颠覆時代,成為百年後的寶藏。
别青雪小的時候,隻是反感試衣服、改衣服、試衣服這種無趣浪費時間的活動。
長大後厭煩地是這種毫無真正意義把美包裝成外在表現的活動,美的定義在她的價值觀裡不斷被等同于浪費時間,最終貶值為不值一提的修飾詞。
“試完。你記得轉錢給療養院。”
别青雪走近扔了件毛毯給模特蓋着,“這是我們談好的約定。”
季冬冬住的療養院,三年一付,價格昂貴,别青雪承擔不起。
衣服純立體的設計,油畫、石膏、挂墜,穿起來很複雜。
别青雪穿上身,巨大的直射光打在她身上,别容君手拿着圖紙上的修修改改,嘴裡念念叨叨地開始發了瘋。
“還是不對……我輪回後如果誕生,會有更美的骨架,衣服上身這處那處都該是……”
“一點不像我……”
别青雪丢下衣服,回了房間。
這種别墅曾經有過短暫家的餘溫。
一家三口分配好不同的角色,有人當爸爸有人當媽媽,她可以做别青雪,那麼預設好快樂的走向要怎麼演,起碼還是可以獲得溫度和幸福的。
但故事走向向來荒誕且不如人願。
她的房間色調還留着小時候夢幻色調的設計,長久沒有變動過。
很多故事隻能留在小時候,往前走就一切都變了。
這是甯玩冬決定住在這的最後一晚。
決定長大是很瞬間的事情。
别青雪記不清是中考努力考了高分準備換一中讀,卻被因為那裡沒有好看的古堡而被留在百程的瞬間。
還是跨洋遠遠的電話,季冬冬說完的那兩句話:寶寶,我恨你啊。
又或者是因為櫃子上書擺放的顔色不規律,别容君指揮人把整面櫃子封上水泥,書溶解在泥裡變成了灰黑色固态的痕迹,别容君說這是藝術後的那片靜默。
沒有決定權的人生很被動。被動意味着舍掉自由。
籠中的珍珠鳥尾羽未剪,但心髒被溫室金巢煮沸騰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原野的春天了。
她不允許人生中的任何一種可能性通往這樣糜爛的色彩裡。
*
“鬧鬧。”喬逢蘭走過來摸了摸甯玩冬的頭發,“姐姐帶你回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