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傾灑在桃花心木的橢圓餐桌上，擺在大花瓶裡的薔薇還挂着花園清晨的露水，有幾隻粉蝶正靜靜地停在上面。它們在柔和的光線中緩緩扇動着翅膀，纖細而美麗，不過卻因為魔法變成花瓶中景緻的一部分，再也無法振翅飛翔。

潘西收回目光，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因為這副景象而微微走神。面前的餐盤已經消失在空氣裡，她沒有吃多少，背部的肌肉還因為今早的飛行酸痛無比，抗議着想要靠進身後松軟的椅背。但她不得不保持着直挺的端坐姿勢，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看着對面牆上那副描繪森林仙女的油畫發呆，然後在腦海裡悄悄反複練習着昨晚學習的魔咒。

坐在橢圓長桌一頭的帕金森夫人審視着她的儀态，忽然注意到什麼，嘴邊剛剛揚起的弧線又拉了下來：“寶貝，你是不是曬黑了？”

“沒有，媽媽。”她按照禮儀老師訓練得那樣緩緩地轉動脖頸，牽動嘴角，“自從你不讓我騎掃帚之後，最近我一直都呆在屋子裡。”

帕金森夫人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墨色的長發高高盤在腦後，露出高聳的顴骨，還有白得像石膏一樣的脖頸。

“我并不是反對你玩魁地奇，這樣還能和德拉科多點共同話題。但七月的陽光實在太烈了，你又不需要參加球隊選拔。”

“我不能進學院的魁地奇球隊嗎，媽媽？”

帕金森夫人停下來警惕地打量潘西的神色，在看到自己女兒臉上接近天真的表情後，她松了一口氣：“馬爾福家的孩子會進斯萊特林球隊，這毫無疑問。我知道你想和德拉科形影不離，可魁地奇說到底還是項野蠻暴力的運動！女孩子騎着掃帚在衆目睽睽之下橫沖直撞，出盡風頭，簡直沒有一點優雅可言！”意識到自己因為憎惡不由自主提高的音調，她端起茶杯，語氣又變得循循善誘起來，“我的寶貝，你好好想想，德拉科看到你那副樣子會怎麼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場邊為他呐喊助威，在他赢得比賽後為他獻上一個吻不好嗎？”

坐在餐桌主位上，一直安靜用餐的男人在此刻第一次開了口：

“别忘了我的提醒，潘西。和小馬爾福先生交往的時候要注意分寸。”

看到帕金森夫人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潘西的笑容真實了一些，“當然，爸爸。”

“你父親提醒得對，永遠不要忘記一個淑女該有的樣子。”帕金森夫人借着茶水很快平複了情緒，她眼神忽地一亮，“說到這個，我已經為你物色好了出色的——”

“從今天開始，”帕金森先生打斷她，“潘西要抽出更多時間進行學習。”

“學習？”帕金森夫人費解地說，“我們的寶貝考了年級第三，她已經足夠優秀！”

帕金森先生終于擡頭，看向坐在長桌另一端的妻子，“潘西找我聊過了，我支持她的想法。我已經給塞隆去了信，她将會在他的指導下和他的兒子一起學習。他們小時候是玩伴，現在又是同學，再合适不過。”

潘西垂下眼，掩蓋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訝異，同時回避着帕金森夫人的目光。後者正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叛徒。

帕金森夫人收回目光，急切地試圖改變這個決定，“我知道塞隆和你在學校時期就是好朋友，西奧多也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可是在諾特家發生了那件事後，你知道的，他們都說——”

“阿麗莎。”帕金森先生沒有提高音量，語調裡卻有種奇異的威懾力讓自己的妻子瞬間住了口。他看了一眼乖巧坐在桌邊的潘西，放下刀叉，“既然你對學校時期的事記得清楚，那麼就一定還記得塞隆是霍格沃茨的決鬥冠軍。潘西在他的指導下一定能獲益匪淺。”

“可他是——總之，我不明白潘西有什麼必要學那些東西！她是我們的女兒！”帕金森夫人幾乎是尖叫着說出最後一個詞。她深吸一口氣，手指不安地摸起胸前的寶石，“你也看到了，馬爾福家的男孩對她青睐有加。”

“年輕人心性變化很快。”帕金森先生平靜地說，“就像我們誰也沒想到，菲爾尼斯會突然自己申請調到神秘事物司。”

餐廳裡陷入一片死寂。潘西嗅到空氣裡不同尋常的氣息，不動聲色地擡眼。

他們口中的菲爾尼斯，是她迄今為止都沒有見到的哥哥，帕金森家的長子。那是一位即使在她記憶裡，存在感也極度稀薄的兄長。

帕金森夫人左手按着重重起伏的心口，久久都沒有說話。

“菲爾尼斯會回到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她最後期盼地看向自己的丈夫。這番宣告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乞求一個奇迹，“……你會讓他調回來的，是不是，親愛的？”

“神秘事物司獨立于所有部門，研究内容是最高機密。”帕金森先生的口吻同他馬甲上那枚銀色的W形徽章一樣泛着冷意，不近人情，“沒有人在變成緘默人後，可以重新回到部裡其他部門工作，威森·加摩也不行。”

這句話裡顯然有什麼觸碰到了帕金森夫人的神經。她猛地站起身，嘴唇抖動，控訴而悲傷的目光從自己丈夫臉上移到潘西身上，那副表情像是經曆了來自至親至愛的雙重背叛。她将手中的餐巾狠狠摔在桌子上，提着裙子快步走出了餐廳。

潘西消化着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在她考慮着是不是也該告辭離席時，她聽到沉緩的男聲從主位傳來：

“離開家的這一年，我很欣慰看到你的成長。”

她斂神對上帕金森先生橄榄綠的眼睛。男人濃密修長的眉毛壓着深邃的眼窩，任誰都能輕易辨認出潘西盛氣淩人的輪廓究竟來自哪裡。

帕金森先生繼續道：“你知道，在過去，我和你母親的想法所差無幾，隻期待你在畢業時能有一個好歸宿。我隻是沒有想到，你自己會先改變這樣的想法。”

潘西定了定神。被這位身為威森·加摩成員的父親注視時，她很難不産生自己坐在被審判席位的感覺。她歪着頭，流露出小心翼翼的孺慕和期待，“我這樣的改變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