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宛如一條紅色巨龍,靜靜蟄伏在國王十字車站九又四分之三的站台邊。陽光在锃亮的車身上跳躍,鮮紅的鐵皮在翻騰的白色蒸氣中熠熠發光。
潘西靠在包廂的軟座上,注意力忽然被站台上匆匆跑進來的幾抹紅色吸引。一個瘦小的紅頭發女孩正拖着一個比她看起來還要大的破舊棕色行李箱,最後一次緊緊擁抱了站在她面前那位胖墩墩的慈祥婦人。她有些圓圓的臉頰因為不舍和興奮漲得通紅,鼻子上細碎的雀斑在陽光下格外明顯。
馬爾福懶洋洋地坐在潘西旁邊,絲毫不顧及身上剪裁得體的袍子,将雙腿随意地搭在對面的座位上。這個假期他長高了一些,終于可以輕松地作出這個動作。
“我迫不及待想見到波特了。”他灰色的眼睛閃了閃,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我敢打賭他直到現在還在為那天的事心驚膽戰,躲在哪個角落裡發抖呢。”
潘西習慣性地點了點頭,嘴角勾着那抹她慣常的淺笑,聲音如絲綢般潤滑,卻又帶着一絲難以覺察的疏離:“你說得沒錯,德拉科。”
她的目光再次飄向窗外。此刻韋斯萊家的小女兒正被兩個高大的雙胞胎哥哥們簇擁着,他們笑嘻嘻地一左一右架起她,像護送公主般把她擡上了火車。
潘西的視線再次看向站台入口。還有一分鐘就到十一點,那片磚牆再也沒有任何人進入的迹象。
很快,站台上那座古老的黃銅大鐘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在時針倏地跳向十一的那一刻,一聲悠長而響亮的汽笛劃破空氣。火車開始緩緩啟動。伴随着車輪與鐵軌摩擦有節奏的脆響,站台上留下的的父母們紛紛揮動手臂。
車外的景色開始後退,越來越快,最終化作一片模糊的色彩。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馬爾福的聲音突然拉近,帶着一絲不悅。他皺着眉,手指拂過潘西的肩膀,身體前傾随着她的動作也向窗外看了兩眼,“你到底在看什麼?”
潘西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重量,這才将注意力完全轉回馬爾福身上。她沒有拒絕他的靠近,目光掃過他略顯不悅的臉龐,“抱歉,德拉科。我隻是在想……韋斯萊家今年似乎多了一個女孩。”
馬爾福像是突然聯想到了什麼不快的事情臉色沉了沉,聲音充滿厭惡。“又一個窮得連袍子都買不起的韋斯萊。我在麗痕書店見過那個小丫頭,韋斯萊家幾百年來第一個女孩。”他用指尖輕輕撥弄着潘西的手指,仿佛在尋求安慰,“她和波特站在一起,說不準是他的小女友——也隻有整天和那些純血的敗類厮混在一起,波特才能找到一點作為救世主的優越感。”
潘西微微側頭,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她對他的評價不置可否,想起哈利生日那一天在女貞路的情景,不着痕迹地引導着話題。“你不覺得奇怪嗎?鄧布利多居然會允許波特一直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這到底是無心之過,還是有意為之?”
馬爾福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别在領口的銀色蛇形徽章。片刻後,他不耐煩地撇了下嘴說:“我父親說鄧布利多現在就是一個糊塗的老瘋子,誰能知道瘋子怎麼想?”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顯然更在意另一件事,“說到暑假,你這個夏天到底在忙什麼?除了那一次,你幾乎都沒有時間赴約。”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絲難以覺察的懷疑。
潘西迅速壓下那輕煙般升起的心虛感,柔順地靠在了馬爾福肩膀上。“德拉科,你知道我爸爸的。”她委屈地抱怨着,“他覺得我還太小了。”
馬爾福不滿地啧了一聲,但他的肩膀還是漸漸放松了下來。他正要說些什麼,包廂的門猛地被拉開,刺耳的摩擦聲一下子打破了兩人間微妙的氛圍。
克拉布和高爾像兩頭笨熊一樣擠了進來, 懷裡堆滿了五顔六色的零食和飲料,糖果和蛋糕的甜膩香味瞬間充滿了整個包廂。
“你們可真慢。”馬爾福尖刻地說,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他還是迅速伸手抓過一盒奶油太妃糖,包裝紙在他指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我讓你們去買點東西,又不是讓你們搬空整個推車。”
克拉布發出一聲低沉的傻笑,高爾則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包廂門并沒有合上,就在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打擾到你們溫存了嗎?”
西奧多·諾特瘦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隻手随意地抵住車門,沒有溫度的目光在馬爾福和潘西之間掃視了一圈。
潘西慢條斯理地坐直了身體,嘴角依舊挂着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馬爾福扭過頭,語氣裡帶着淡淡的不快:“有事?”
諾特聳了聳肩,動作優雅得近乎傲慢。“隻是來通知你,弗林特因為魁地奇球隊選拔的事在找你。”他的視線如毒蛇般滑過潘西的身體,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當然,如果你現在沒空的話……”
“我現在就去。”馬爾福立刻站起身,眼中亮起興奮期待的光芒。他轉向潘西,臉上滿是勝券在握的得意,“你知道的,今年我會參加找球手的選拔。”
潘西睜大眼,配合地浮現出驚喜的甜美笑容,“太好了,德拉科!你一定會成功的。”
諾特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雙臂交叉在胸前,“弗林特說今年球隊會有重大改革。顯然,有些人覺得隻靠實力是不夠的。”
馬爾福臉色微變,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平常的傲慢。“這不是什麼秘密。”他挺直胸膛,聲音充滿驕傲,“我父親作為校董,已經承諾要為斯萊特林球隊捐贈一批最新款的光輪2001。今年我們一定會把格蘭芬多打得滿地找牙。”
他走向門口,在經過諾特時挑了挑眉,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如果你也想進球隊,隻需要跟我說一聲。”
諾特的眼睛微微眯起,沒有任何動作。
克拉布和高爾連忙把吃了一半的南瓜餡餅塞進嘴裡,又手忙腳亂地抓了好幾把零食,這才跟着馬爾福的身影跑出了包廂。
窗外,倫敦的建築群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裡,取而代之的是綿延起伏的丘陵和郁郁蔥蔥的草地。陽光透過車窗,為潘西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
她撫平了袍子上的褶皺,重新看向站在門口還未離開的諾特。那道頗具壓迫感的目光在馬爾福離開後便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仿佛要剖開她的靈魂一般。
“謝了。”她仰起頭,狡黠地對着他微微一笑,“你不坐到這個包廂來嗎?”
諾特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座位和潘西之間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她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上。
“太擠了。”諾特最終冷冷地說。他的手指在門框敲了一下,接着幹脆地轉身離開。
潘西吐出一口氣,又等了幾分鐘才推開門走了出去。她回憶了一下剛才韋斯萊上車的方向,向車尾走去。
狹窄的走廊裡人來人往,歡聲笑語從各個包廂傳來。三三兩兩的學生們尋找着自己的朋友,不時有低年級的新生興奮地跑來跑去。潘西靈巧地穿梭其中,用目光檢視着每一個經過的包廂。
終于,在列車接近中央的位置,她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金妮·韋斯萊正獨自坐在一個包廂裡,火紅的頭發陽光下仿佛一朵綻放的玫瑰。她正出神地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眼神迷惘而又充滿期待。
潘西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沒有敲門便直接拉開了半開的包廂門。
金屬滑軌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金妮回過頭,看到潘西時明顯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一直放在腿上的黑色筆記本。
潘西也作出了驚訝的表情。她沒有笑,隻是上下打量了金妮一番,才開口慢慢解釋:“——我以為這兒沒人。新生?你是韋斯萊家的吧。”
金妮點了點頭,臉上帶着警惕和困惑。她怯生生地打了招呼,聲音輕得幾乎被火車的轟鳴聲淹沒:“嗨,我是金妮·韋斯萊,很高興認識你。你……”在這時她終于注意到潘西袍子上綠色的學院标志,整個人一下子如拉開的滿弓緊繃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奪門而出。
潘西不動聲色地掃過金妮手中的筆記本,随意地靠在門邊,“你們家裡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你的哥哥們怎麼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裡?”
金妮的臉頰透出血色,”他們……他們在别的車廂。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我明白。”潘西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男孩們有時候是挺煩的。”她沒有征詢金妮的意見便坐到了對面,然後無視對方嚴陣以待的樣子,從兜裡掏出一根克拉布和高爾剛剛買回來的甘草魔杖,“吃嗎?”
金妮渴望而不安地眨動着雙眼,臉上卻閃過幾分掙紮和遲疑。
潘西看了她一眼,忽然嗤笑一聲。她将那根甘草魔杖掰斷,一半放進嘴裡,另一半遞到金妮面前,“怕陰險的斯萊特林下毒?說到惡作劇,我們一整個學院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那兩個雙胞胎哥哥。”
金妮的臉頓時漲得和她那頭漂亮的頭發一樣紅。“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帶着一絲羞怯小心翼翼地接過潘西手上另一半的甘草魔杖,新奇又小心放到嘴邊舔了一下。獨特的甜味在她舌尖綻放,她的眼睛頓時亮了亮,“這真好吃!”
不過這份興奮稍縱即逝,她很快就恢複了之前的拘謹。“我的哥哥們是說過一些對于斯萊特林的看法……但我不認為斯萊特林都像他們說的那樣。”說到這裡,她的手不自覺地又撫上了腿上的黑色筆記本,仿佛那是一位知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