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滿的樹冠宛如一柄巨傘,将站在樹下衣着靓麗的少男少女擁在淡灰色的陰影裡。百子蓮和秋海棠争奇鬥豔,絢爛明亮的色彩随着上升的水汽蒸騰,蜜蜂在花叢間嗡嗡飛舞。
哈利嘗到心頭浮現的狂喜,如同困在孤島許久的人終于見到了同類;但那陣歡欣馬上便如落在滾燙烙鐵上的一滴水,轉瞬間就揮發得一幹二淨。
他艱難地從那雙交疊的手上移開視線,眼球後側的疼痛如同看了一幅過于刺目的圖景。
最後,他重新對上馬爾福滿含嘲弄的目光,聽見自己用冷硬的聲調回擊,“他們不給我錢,馬爾福。我有自己的金庫。”
馬爾福的眼中閃過明顯的驚愕和費解,陽光穿過細碎的樹縫在他的臉上晃動,稍稍柔化了那幸災樂禍之中夾雜的嫌棄與憎惡,“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居然在麻瓜家當家養小精靈?預言家日報真應該給你一整個頭版。”
哈利沒有心情和馬爾福繼續争吵,也沒有對那個從沒聽過的詞彙(“家養小精靈”)産生興趣。他滿心掙紮,慢慢讓自己對上潘西的眼睛。
隔在他們之間的是德思禮後院綠絨絨的草坪和八月熱烈的陽光,綠意映在她的眼裡,冷冽而燦爛。那裡沒有嘲諷,卻也沒有他所期待的溫暖與笑意。
“你們……”他頓了頓,胸口的憋悶讓他咽下了最想問的問題,“……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馬爾福沒有注意到那短暫的停頓,自然而然地想要開口繼續嘲諷,但潘西的聲音搶在他之前響了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隻是有些好奇。”
馬爾福皺起眉頭像是要說些什麼,在手臂輕輕晃動之後,他看了一眼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孩,不悅地抿緊嘴唇,保持了沉默。
哈利又想到了羅恩和赫敏。整個暑假都他沒有收到來自格蘭芬多朋友們的隻言片語。而現在,兩個斯萊特林在他生日這一天出現在女貞路。
其中一個還是馬爾福。
這太荒誕了。
腳邊拆開糞肥的怪味又飄到哈利的鼻尖,将他拉回現實。他瞟見自己體恤上的缺洞和球鞋上的塵土,拼盡全力才抑制住轉身的沖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毫不在意,“那麼,你們已經見到我了,還要對我說生日快樂嗎?”
“我本來沒這個打算的,但看你現在這副樣子……”馬爾福止住話頭,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哈利一番,随即惡毒地大笑起來,“下個暑假你應該到我家來,至少我會樂意付錢給你,讓你的生日能快樂一點。”
汗水幹涸在臉上,泛起星星點點的刺痛,哈利收緊拳頭,隻盯着馬爾福讨厭的面龐。
“德拉科,屋子裡的麻瓜已經注意到我們了,我們該走了。”潘西突然說。
馬爾福偏頭注意到了窗後晃動的人影,表情宛如看到鞋底不小心踩了什麼惡心的東西,“我可不想和愚蠢的麻瓜打交道。”他最後威脅地對着哈利挑了挑眉,“如果你還剩一點腦子,波特,就知道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
哈利在他們徹底轉過身後才把目光移到了潘西身上。她今天穿了一條那種他隻在高檔百貨櫥窗裡看到過的長裙,淺淡的色彩像是雨後天際被風吹散的薄雲。
他從未想過見到潘西會變成一件痛苦的事情。就算是脫去巫師長袍,她也和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
猝不及防間,被哈利注視的少女回過頭,對着他悄悄做了一個手勢。
佩妮姨媽急匆匆從後門沖出來的時候,馬爾福和潘西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女貞路口。
“他們迷路了,隻是過來問路。”面對佩妮姨媽的質問,哈利心不在焉地撒了個謊。
她滿腹懷疑地打量了他半天,最後隻能怒氣沖沖地命令他再把花園的長凳刷一遍油漆,不到日落前不許吃飯。
哈利最後在長椅後的草叢裡找到了一個類似飛賊的金色球體。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故讓他直到在接近午夜時才有機會把它打開。
小球在他扭動時便迅速在他手中變大,盒蓋打開後,裡面飄着飛出一個金色飛賊形狀的6英寸蛋糕,兩側的翅膀不斷噴灑着銀色的星光,上面交替變幻出“生日快樂”和“12”的字樣。
在這一刻,哈利暫時忘記了兩個小時前收到的校外使用魔法的警告函,也忘記了暴怒的弗農姨父要把他鎖起來禁止他返校的恫吓。
這個生日沒有那麼糟糕,他的朋友們并沒有忘了他。
哈利用食指蘸了一大塊蛋糕上的糖霜放進嘴裡。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柔順可口的香草味中,他還是嘗出了一絲淡淡的苦澀。
吉德羅·洛哈特自傳簽售會
8月19日 12:30 - 4: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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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西從窗外露出八顆牙齒笑着的男巫海報上收回目光,在帕金森先生和諾特先生交談的間隙中小聲地插口:“爸爸,我和達芙妮約定的時間快到了,請允許我先離開一會兒。”
帕金森先生點頭示意,諾特先生則看了看坐在他身旁一直垂眼保持沉默的兒子,轉頭詢問潘西的聲音稱得上和藹,“需要西奧多陪你過去嗎?”
潘西起身的動作滞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諾特,和對方倏然擡起的目光在空中一觸即開。
“不用了,諾特先生。”她語氣輕松地打趣道,“最近我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在别人身上用用您教我的那幾個咒語,您可别剝奪我這小小的期望。”
諾特先生聽罷哈哈大笑,笑容沒有驅散他臉上積年累月的陰郁,反而平添了幾分令人不安的神經質。他轉頭看着帕金森先生,語氣中的贊賞毫不遮掩,“你有個好女兒,帕爾希瓦。”
帕金森先生微微一笑。
諾特這時起身,為她拉開了身後椅子,“我送你到門口。”
潘西在帕金森先生的注視下沒有再說出回絕的話語。經過半個暑假的一起學習,雙方家長顯然認為他們兩人良好地延續了兒時的友誼。畢竟在有他人在場時,諾特對她的态度就像此刻一樣,稱得上彬彬有禮。
她壓着腳下不緊不慢的步速和他一起向外走去,在對方為她推開大門時,她輕聲道:“謝謝,到這裡就好。”
但如果諾特肯在她面前退讓一次,他們的關系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每況愈下。
他無視她的話,雙手插兜走到紅色的陽傘下,轉身滿臉譏諷看向她。
“你一定很得意吧,帕金森。在搞定馬爾福之後,又成功讨好了我的父親。”
今天對角巷人頭湧動,除了為新學期購物準備的學生和家長,還擠滿了要來參加洛哈特簽售會的男巫女巫。不遠處的福斯科冰淇淋排起了長隊,他們所在的尖叫茶壺,大概因為價單也令人尖叫,倒是門可羅雀。
“如果在你眼裡,禮貌就是讨好,那你的禮節可真是令人堪憂。”潘西不鹹不淡地回擊。這是幾周來他們第一次的單獨交談,她不想浪費這個難得的機會,“聽着,諾特,讨厭我是你的自由。但别忘了,我們還要在同一個學院共度六年,友好一些對我們兩個都沒壞處,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