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哈特辦公室裡的蠟燭越燒越短，哈利機械地寫着不知道第多少個信封，手腕酸痛得厲害。

真是槽糕的一天，他想，從早上開始就沒一件事順心。

“名氣是個反複無常的朋友，哈利……”洛哈特滔滔不絕的話語像催眠曲一樣在耳邊絮叨，“……名人就得有名人的架子……”

他心不在焉地應付着，字迹潦草地在羊皮紙上抄下另一個地址。羅恩現在大概正在費爾奇的監視下擦着獎杯。也許他已經不再吐鼻涕蟲了？

“啊，維羅妮卡·斯美斯麗！”洛哈特瞥見哈利正寫的信封，“可愛的女士，上周還給我寄來了一整箱薰衣草味的香皂……”

也就是在這時，哈利聽見了那個與蠟燭噼啪聲和洛哈特的喋喋不休完全不同的聲音——

“……過來……讓我撕裂你……殺死你……”

“什麼？”哈利渾身一震，墨水在羊皮紙上暈開。

但當他驚恐地詢問時，洛哈特還沉浸在自己創下暢銷書記錄的喜悅中，仿佛全然沒聽到那個聲音。最後洛哈特隻是建議哈利可能是太累了，一臉遺憾地放他離開。

帶着滿腹疑惑，哈利離開了洛哈特的辦公室。夜晚的城堡褪去了白日的溫煦，盔甲投下深邃的陰影，畫像竊竊私語，就連走廊上跳動的火把也被夜色浸染，散發出森冷的光芒。

他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向連接塔樓的大樓梯，手腕仍因為抄寫那些無休無止的信封而隐隐作痛。突然走廊另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石廊中回蕩。

哈利本能地貼向牆邊。

起初隻是一團模糊的暗影，當火光終于觸及那個身影時，哈利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珀西·韋斯萊正抱着潘西·帕金森快步走下樓梯，姿态焦急又小心翼翼。

哈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從未見過潘西如此狼狽脆弱的樣子。她的頭無力地垂在珀西的胸前，一向完美的儀容全無蹤影，被汗水浸濕的黑發淩亂地貼在臉側，臉色慘白。

“保持清醒，帕金森。”珀西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掩飾不住其中的焦慮。他的手臂托着她的肩膀和膝彎，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如水晶般碎掉。“我們就快——”他突然頓住，因為他看到了陰影中的人。

“——哈利？”

哈利不好意思地走到火光之下，砰砰的心跳聲幾乎要蓋過走廊的寂靜。

潘西因為這聲驚呼慢慢睜開眼，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她的瞳孔微微擴張，那雙一向明亮清澈的眼睛裡此刻蒙着一層淡淡的陰翳。下一秒，她的眼簾便無力垂下，胸前松散的領帶随着她的動作又滑落了幾分。

“她怎麼了？”哈利忍不住上前，關切地伸出手。

但珀西的反應快得幾乎帶着一絲防備。

他後退半步，手臂本能地收緊，将潘西更深地護在陰影裡。

“管好你自己的事，哈利。”他的語氣陡然轉冷，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如果你的禁閉已經結束，這個時候應該回到格蘭芬多塔樓，而不是在這裡遊蕩。”

“但她明顯需要幫助！”哈利提高音調，喉嚨發緊。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潘西蒼白的面容，注意到她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抓着珀西長袍的前襟，仿佛承受着什麼痛苦似的痙攣般地收緊。“我們應該帶她去見龐弗雷夫人，她看起來——”

“不！”

一個決絕的音節從潘西蒼白的唇間迸出，帶着令人心驚的力度。她的眼睫劇烈顫抖，冷汗順着太陽穴滑落。“P……”她的嘴唇蠕動，未吐出的音節消散在空氣裡，帶着無聲的懇求。

珀西的喉結動了動，火光在他的眼鏡片上跳動。他警告地瞪了哈利一眼，厲聲道：“回塔樓去，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這是級長的命令。”

但哈利的目光無法從潘西身上移開。自那個夏日的午後，他有太多的話想對她說。

“潘西，”他輕聲喚道，不自覺地喊了她的名字，沒有注意到珀西在他身上陡然尖銳的目光，“讓我幫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潘西的眼睑再次輕顫。但在任何話語能夠脫口而出之前，珀西的聲音已如寒冰般砸下：“夠了！哈利，就算是為了她好，在我開始扣分之前，立刻回到塔樓。現在！”

最後一個音節在石牆間回蕩。珀西抱着潘西迅速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腳步聲漸行漸遠。

哈利僵立在原地。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拒絕去見龐弗雷夫人？又是什麼讓一向拘謹的珀西展露出這樣反常的姿态？更重要的是，潘西和珀西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甚至不确定那個微弱的呼喚到底是在喊“Percy”還是“Potter”。

哈利向樓梯邁了一步，又猛然停住。幽深的樓梯在他眼前仿佛一個張開的巨口。

深夜的走廊重歸寂靜，隻剩下畫像們的竊竊私語，仿佛在議論着這場不該被看見的意外相遇。

十月悄然而至，帶來了連綿不斷的陰雨。雨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棂，發出單調而陰郁的節奏。濕冷的寒意透過古老的石牆縫隙滲進城堡，讓龐弗雷夫人的醫療翼前排起了長隊，擠滿了打噴嚏、流鼻涕的學生。

這場蔓延的感冒季恰好成為了潘西最好的掩護。她不用再為自己持續不斷的頭痛找借口，也不必解釋為什麼總是下意識地揉着太陽穴。

隻有她知道，那些被強行撕裂的記憶如同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帶着鋸齒般的尖刺，随着血液的流動在她的意識中遊走。有時在深夜，她會突然在黑湖幽綠的微光中驚醒，冷汗淋漓，感覺那雙冰冷的手在仍在她的思緒中肆意翻攪。

‘有趣，非常有趣。’那個聲音始終在她的夢魇中回響。她還記得自己跪在盥洗室濕冷的地闆上，視線模糊，意識不斷下沉，而裡德爾借着金妮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賞玩的笑。

‘大多數人在第一次就會崩潰，但你……你竟然還在試圖隐藏一些東西。’

魔杖抵上她的太陽穴，一股奇異的寒意順着杖尖滲入。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的意識深處被打開了一扇永遠無法完全關閉的門。

最糟糕的是與金妮的偶遇——每次在走廊裡擦肩而過，那種被剖開、被撕裂的痛楚就會不受控制地湧上來。

金妮看起來與往常無異，隻是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下的陰影愈發明顯，整個人顯得病恹恹的。有一次潘西在走廊裡看到珀西強行讓自己的妹妹喝下一整瓶提神劑。但就算是龐弗雷夫人立竿見影的藥劑顯然也不能讓在她身上激起半點生氣——那個占據她身體的東西顯然比任何魔藥都要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