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候隻是轉頭看箫太傅,茫然地搖頭,“沒有,我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想也沒用。”
箫太傅聞言頓了一下,似有些感慨,“那你在想什麼?”
他轉頭繼續望天,用一種八九歲稚童不該有的沉穩聲調說道:“今天時中秋,人人都在團聚慶祝,連宮裡也破例讓宮人們與家人相見,他們都有家,都知道該回哪裡去。隻有我沒有,沒有親人,家也好似不是家,殿下方才叫我一會兒去參加宮宴,說要和我一起慶祝中秋團圓,我拒絕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回哪兒去?好像沒有來時路,也沒有去時的路……”
他臉上盡是一片灰白的茫然,小小年紀承受了本不該有的寂寥和了無生趣,明明才八九歲的樣子,卻像一個潦倒困頓的大人,叫人看着又心酸又心疼。
箫太傅隻是靜靜看着,半晌似乎想好了什麼,低聲道:“你沒有來時路隻是因為那場變故奪去了你的記憶,使你無法窺視過去,但這并不影響你未來的路,如今你自覺了無生趣,無根無萍,是因為你将自己困在了找尋過往的圈套之中了,你一再想要從過往中找到歸宿,便如同将自己置身迷霧,如何可破?與其如此,我覺得你不妨試着往前看,家人親族固然重要,但逝者已逝,生者更應保全自我,如此你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寬慰許多。我觀你平日于稽查破案頗有興趣,不如努力試試,将來或許還能繼承你父親衣缽。”
淩風澈到現在都還能記得那日夕陽下箫太傅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正是這番話讓當時困惑迷茫的自己重拾信心,不停向着捕快稽查的方向努力。
且不管之後箫太傅在官場之中如何,這份恩情淩風澈始終銘記于心,更何況箫太傅為國為民,确實可貴。
至于箫雁舟,淩風澈一開始對他不喜,多是因為時常見他與一些大臣之女糾纏不清,便自動覺得此人也如那些京中纨绔子弟一般,是個風流浪蕩子,當時還曾因此為箫太傅不值。
但是這些時日下來,也逐漸發現此人看似散漫,實則也算是為人赤忱,雖然八面玲珑,與人往來有些世故圓滑,但确實如此行事在這個世道上,也沒有什麼錯處可說。
這箫雁舟一見到淩風澈,臉上便自動帶上了些許笑意,朗聲寒暄道:“喲!淩大人,你這是查完案子了?”說到這兒,他又神情緊張起來,小聲道:“怎麼樣了?可查到了什麼線索?”
淩風澈聞言微微歎氣,“淩某失職,今早又有一名女子失蹤,眼下已經派人往各個方向搜尋下落,還未找到線索。”
箫雁舟見他一臉愁緒,也皺起了眉頭,“這群綁匪未免也太過嚣張了吧,光天化日就敢綁架,簡直目無王法!”
說着他突然湊近到淩風澈跟前,撐着傘微微彎腰,低聲道:“淩大人有沒有發現着嚴州城裡有些詭異?”
淩風澈心中一凜,故作好奇道:“詭異?箫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麼?”
箫雁舟聞言眯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露出一臉的神秘,“自然是這裡的人有些詭異啊!你看這嚴州城裡裡外外失蹤了那麼多人,可這群百姓好像一點懼怕擔憂的樣子都沒有,更像是這些失蹤的人隻是外出了一般,要說是徐知州治理有方,也未免太安靜了一點。而且我近幾日查閱嚴州城近幾年的歲貢記錄,發現每年朝廷征收的歲貢一直在增加,其中今年金線繡要求的數量更是遠遠超過了以往歲貢該給的數額,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說着他拿出手裡的賬本,翻出裡面的幾個數字給淩風澈看,淩風澈仔細對比箫雁舟手裡的歲貢賬冊,确實不太對勁。
“歲貢一事事關民生,按照以往宮中消耗是絕不會要求如此多的金線繡,隻是近幾年社稷漸穩,也無戰事,京中奢靡之風漸起,這金線繡便也跟着為京中達官貴族所追求,以至歲貢也水漲船高。”
淩風澈看完賬冊便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緣由,箫雁舟也點頭道:“确實如此,所以我猜想,會不會是有人眼看金線繡有利可圖,所以打起了綁架繡娘去偷偷制造金線繡,然後再轉手倒賣出去,以此謀利呢?”
淩風澈眼中閃過一絲微光,但終究歸于平靜,低聲道:“我之前也曾想過有這個可能,但是我的屬下去追查各地金線繡的數目,包括黑市當中的,并沒有發現其中有多的繡品出現,甚至因為綁架案的發生,而逐步減少,已經到了一尺千金的貴價了,如此也一樣沒見到有多的繡品出來倒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