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沒有動作,路威賢用食指和中指滑過它下颚上的軟肉,像是在給巨獸撓癢癢。
“這叫‘癢’,懂了嗎?懂了的話就起來。”路威賢覺得自己有點像啟蒙幼教,對待阿霧這種性格惡劣不好搞定的孩子,懷柔自然是上上策,隻是也不能忘了立規矩。
“一、二、三……”
為了便于阿霧的理解,路威賢的重音不斷加強。對方最終把手撐在路威賢的身側,身子雖擡起,長發卻仍有幾縷垂下落到他的身上。
“不會吃了。”阿霧的睫毛和它的頭發一樣像是銀鍍過一般,它微微朝路威賢傾了傾身子,見對方沒有閃躲心情又肉眼可見好了幾分。
路威賢的手自然地搭在大腿上,他盡量柔下自己的語氣:“嗯,你很聽話。”不過誇獎之後還有别的問題要處理:“我在山裡參加實戰演習的時候,你是不是能透過霧氣看見我?”
阿霧還沒學會在心虛時去閃躲眼睛,于是它默認了。
“以後不要再幹。”路威賢沒有诘問,或者應該說問責對方也沒用。他又想到白輝說的實驗體已經拒絕進食好幾天,于是伸出手輕輕擡起對方的下巴,對方的皮膚摸上去比他現在坐的這塊石頭表面還要光滑,毫無瑕疵,他無法想象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刺破對方皮膚的,“你似乎不會受傷。”路威賢直接說出他内心的想法,對方作為戰争機器被創造出的想法在他内心愈來愈鞏固。
“記得吃飯。”他又補充了一句。因為距離很近,阿霧清晰地看見路威賢細密的睫毛随着對方眨眼的動作上下翻飛,不禁學着對方也眨了眨眼。
他對它來說實在是過于新奇,身上每一個動作它都不自覺地想要去學習模仿。語言當然也是新奇的東西,它不想錯過路威賢說的每一個字,隻是注意力一聚焦在動作上,它對他所說的話作出反應的速度便不自覺慢了下來。
“好。”它癡癡地盯着路威賢。
〔他們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好久啊〕
〔我覺得阿霧真的特别喜歡和小鹿貼貼〕
〔隻看上半身其實還挺美好的〕
對方額角的鱗片在這個濕潤的仿生基地裡泛着水潤柔和的光,路威賢不說話阿霧便也不說,他任由它的目光在他身上求索。
他上次答應過阿霧教它說話,于是對方便長出了舌頭。
如果有一天,對方再不滿足于這個仿生基地……
阿霧動起身子,路威賢止住自己的思路。
他很“脆弱”,很容易受傷,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不動會累,而阿霧不想讓他難受。
他們一人一蛇一起坐在石頭上,路威賢教阿霧說了幾個簡單的詞語,對方的智力及學習能力都非常優秀,當它産生好奇心的那一刻,它就注定會學會它想學的東西,而自己的教導毫無疑問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路威賢不确定他的決定是否正确,但他不希望對方用心接觸的第一個人回給它的是欺騙。
仿生基地中一直沒有陽光,路威賢在内心估摸着時間過去了許久,他看向毫無倦意、依然目不轉睛打量着他的阿霧說道:“我要走了,等我有空再進來找你。”
他與阿霧的交流經常使用疑問句,但這回用的卻是不容置喙的陳述語氣。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對方身邊,他還有自己的生活,盡管那生活已經不再平穩。
路威賢無聲地向阿霧傳達出一個事實:你留不住我,唯有等待。
阿霧不傻,它沒有忘記初見時在血霧中路威賢的薄怒,還有對方為了逃離它所構築出的夢境而做出的自毀行為。
可總還有些不舍,它拉了一下路威賢溫熱的手:“等一下。”它已經适應了自己的新舌頭,馬上便要琢磨出正确的發聲技巧。
路威賢看着它擺動自己粗壯的尾巴,然後遊向遠處。
很快,不到三分鐘,對方就回來了。它遞給路威賢一塊亮晶晶的石頭:“給你。”
路威賢接過石頭,漫天的清輝似乎都蘊藏在其中,恍惚中他看見了群星在閃耀。路威賢詫異地問阿霧:“哪來的?”
按理說仿生基地中不應該會有這種東西。
阿霧把自己的發絲别到耳後,自從上次路威賢替它别過一次後它就愛上了這種小動作:“一個人身上的。”
“它很好看,像你。我喜歡。”
路威賢收下這塊石頭,看向阿霧,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我好像還沒交給你喜歡。”
“不過謝謝你。我也喜歡。”
〔這塊石頭就像暗含了一個星系〕
〔如果我是實驗體,有一個像小鹿這樣的人闖進我的世界,我也會覺得對方閃閃發光〕
〔要是故事後續也是這種溫馨的救贖治愈風該多好〕
〔要相信小鹿啊,這是我們眼裡故事一般的存在,卻是他貨真價實的人生〕
阿霧在路威賢道謝後沒有繼續糾纏率先離開,路威賢遙遙望着對方的背影,一直到霧中的一切重歸于平靜,才轉身朝着記憶中的通道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