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想法并沒有持續多久，一直到救護與消防人員趕來，路威賢也沒有蹲下去，他站得依舊筆直、挺拔。他雖長在周圍人為他建造的暖室之中，卻并不脆弱。
生生死死塵埃落定，顔梨溪的眼淚終于沒有顧忌地落了下來。顧松泉身上的玻璃碎片方才被她拔去大半，但仍留有不少難以清理的玻璃渣。她看向自己哥哥的背影，和幾年前如出一轍的恐懼湧上她的心頭。
對方又一次在她面前出事了。
顧松泉在這時回過身對顔梨溪一笑，溫和且不含一絲雜質的完美笑容就此綻開。
沒事的。顔梨溪仿佛聽見對方這麼說道。
不少回過神來的人也認出了顧松泉，受傷較輕的學生則在慌亂過後打開智腦四處拍了起來，他們拍漫天煙雲、拍沖天火光、拍傷者痛苦的模樣。
“你們先上救護艙。”謝雷站在路威賢身前為他擋去那些鏡頭，聲音輕得仿若是在耳語，他還需留在現場和調查人員對接彙報情況，沒辦法親自送路威賢去醫院。
路威賢看了一眼無比混亂的現場，拉住了謝雷。
你怎麼知道張救安會出事?他用眼神無聲地詢問。
他的短袖現在沾滿了塵土，不似先前那般整潔，唯有一雙眼睛永遠閃着光。
謝雷無法對着這樣的眼睛說謊，他垂眸看向路威賢的智腦。如若不出意外，5266，也就是那個神秘人，已經和對方産生了直接聯系。
“我明白了。”因為早有預感，所以他幾乎是瞬間就讀懂了對方的心。他放開謝雷，而後走進救護艙。
他看向自己在碰撞中出現裂痕的智腦，5266又一次下線消失。
“回答我，如果你還想通過直播間看到我。”路威賢發送完這樣一條信息後便直接關閉掉界面。
顧松泉此刻正坐在藍色的床墊上，醫護人員給他手上的傷口消着毒，冷汗無可避免地從對方額頭滑落。
見他這副模樣，路威賢轉過身攔住了正欲跟着他們上來的顔梨溪：“你哥哥需要療傷，我跟他一起去醫院。”
“你不要着急，現在先聯系花清姐，剛才有人拍了顧松泉的照片估計會發到星網上。”他跟治療人員要了幾張餐巾紙，而後用傷口較小、對比之下較為幹淨的那隻手将紙遞給顔梨溪。
對方抽抽鼻子點了點頭，見她身上沾染上了血污，路威賢又拿過一條毯子替對方披上:
“别害怕，已經沒事了。我們一會在醫院碰頭，晚上吃頓飯壓壓驚。”身為獨生子，路威賢其實并沒有照顧弟弟妹妹的經驗，但他還是竭力想出一些話來安撫對方。
“謝謝你，路同學。”顔梨溪試着打起精神。
路威賢點點頭：“如果有事情不知道怎麼處理你可以去找剛才救我出來的那個獅種。”他對着對方指了指正在處理現場的謝雷。
顔梨溪“嗯”了一聲，開始翻尋花清的聯系方式。路威賢見狀重新走回救護艙中，艙門關閉，飛行器緩緩啟動。
“我沒讓你妹妹進來。”他坐到顧松泉旁邊，對方把頭緩緩地靠到了他的肩膀上，體溫燙的出奇。
對方的後背和前胸都有玻璃劃出的傷口，暫時無法躺下隻能坐着。
顧松泉的嘴唇距離路威賢的肩膀隻有幾厘米，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說話時吐出的呼吸:“謝謝。”
〔為啥要謝謝〕
〔這題我會，剛才在外邊小熊貓哥哥一直裝沒事想安慰妹妹〕
〔小鹿知道他不想讓妹妹擔心，所以沒讓妹妹進來吧〕
路威賢摸了一把對方的額頭，眉頭緊鎖：“可以說嗎？”你的基因缺陷。
“可以。”顧松泉不複方才的強勢與鎮定，不斷攀升的體溫已經讓他開始發暈，尾巴下意識蜷縮在了一起。
路威賢簡明扼要地把顧松泉的狀況向救護人員說明，對方顯然沒接觸過這種病症，思考過後還是決定先幫他清理掉玻璃碎片，更多的治療等到了醫院再做。
路威賢的手使用了直播間裡的止痛藥，剛才又重新進行了包紮，此刻已然止住了血。
他把住顧松泉的胳膊，扶住對方發軟的身體，對方的衣服和傷口黏連在一起，救護人員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将其剪開。
“抱歉，不該直接讓你跳下去的。”路威賢一想到自己當時讓顧松泉率先躍下，便有些懊悔。
他隻想着讓對方到下面接住妹妹，竟然忽略了底下是一大堆碎玻璃。
對方跟他一樣不以體能為優勢，又沒有謝雷那般強悍的身體，自然是傷痕累累。
顧松泉不想看到路威賢露出這樣的表情，笑容又一次被他挂上：“比起讓你跳，我還是甯可自己跳。”
〔小熊貓哥哥不想看到小鹿愧疚，又開始裝沒事了……〕
〔小鹿不讓妹妹跟上來就是希望對方可以沒有心理負擔，結果現在本末倒置了〕
〔演技好牛，沒有前情提要分析我真的覺得他是發自内心笑的〕
“不要演了，”路威賢扶着對方的身體，對方的衣服此刻正被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剝下，“你不想讓我愧疚我就不愧疚了。”
“所以放松一會吧。”
顧松泉愣住了，他明明每一個動作都沒出錯。他的嘴角抽動着，想要把笑收回去，可卻已經習慣了這副表情，一時之間完美的假面上出現裂痕。
救護人員沒空聽他們聊天，動作飛速地挑出玻璃碎片開始上藥。顧松泉立刻低垂下頭，悶哼被他吞下肚子。
路威賢的雙手箍着對方的身體，盡管早已上了麻藥，但對方的身體還遭受着基因缺陷所帶來的一系列并發症折磨，藥效上得很慢。
不笑時顧松泉整個人更傾向于調色盤上的冷色調，沉靜而又冷淡。路威賢突然覺得也許這才是對方真實的性格。
玻璃渣和血肉混在一塊，掉落在彎盤中發出沉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