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泡從湖泊血色半邊的深處向上湧起。
荊棘劃過路威賢的皮膚,路威賢攥着滴水衣服的手更用了幾分力。
這個年輕的徐風一定是關鍵,他絕對不能死。
植物也有靈性,它們不會輕易傷害“受邀而來”的貴賓。最終隻有幾道紅色的劃痕出現在了路威賢腰上。
幾縷血絲滲出,路威賢卻沒空在意,隻一味加快步伐。
躺着的男人嘴唇已然慘白一片,路威賢沒有猶豫,沉眼将尖刀從對方的肩膀中拔出,然後将浸滿湖水的衣服貼到了對方的傷口上。
濁血和湖水以布料為介交纏相融,幸運的是沒用多久,湖水便徹底淨化了污濁,布料嶄新如初。利刃貫穿形成的傷口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愈合,路威賢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等那道猙獰的傷口徹底消失,路威賢才伸手向自己腰側的皮膚摸去,方才被荊棘紮破的地方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今天已經皺了太多次眉。
心底的疑惑無從訴說,路威賢沉默着将混合了水血的衣服扔到一旁,微風恰合時宜地漾起。
這個人絕對就是徐風,路威賢确信自己的推測沒錯,哪怕這張臉沒有任何皺紋、頭發也未曾花白,但他的面部骨骼和那個醫術精湛的老者卻是如出一轍。
消失的不僅是傷口,對方破損的衣服也都跟着被複原。藍紫色的湖水果然擁有讓事物時間倒流的能力。
張救安留給秦溫禮的那把能量槍也填充着藍紫色液體……路威賢當初隻想着那與輝面族死後留下的晶石顔色相似,如今卻有了别的發現。
飛花與風特意将他引到異色湖旁,除了幫他救下年輕的徐風之外,說不準也是為了向他傳遞這個信息——張救安曾經來過這顆星球。
具體的細節路威賢尚不清楚,周圍的空氣讓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寒冷,他解下先前綁在徐風肩膀上的外套,重新将它披到了身上。
這件外套很薄,路威賢的腰身與肌肉線條在其之下依舊若隐若現,不過和赤身裸體比起來已經好了太多。
青年的眉毛向上跳了一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黏膩潮濕的水汽在空氣中炸開。
!
路威賢将徐風拖到巨石之後,整個人側耳傾身向前。
一條水痕出現在地上,原本盛放的花朵瞬間失去了光澤,不似藍紫色湖水所帶來的時間倒流效果,這些花朵的生命明顯是被什麼東西掠奪走了。
路威賢順着水痕的蹤迹向遠處看去,荊棘叢後不同明度的綠葉正不斷散發出光亮。
有一雙眼睛正看着他。方才被忽略的異樣感在此刻異常清晰,手心沁出的薄汗和撲通撲通的心跳都在警告路威賢。
逃,快逃。
路威賢不顧物種躲避危險的天性,咬住自己的嘴唇維持着半蹲的姿勢沒有移動分毫。
獵物轉過身去的瞬間才是狩獵的高潮。他清楚自己的優劣勢,面對未知的生物,不論是力量還是速度他都沒有勝算。
一抹幽暗的綠光在路威賢的視野中閃過,濕冷的水汽打濕了外套。
路威賢的眉毛又跳了一下,湖泊所在的方向傳來了被攪動的水聲。
路威賢将指甲嵌進自己的手心,随着幽光一起消散的還有那抹視線。
就是現在。路威賢的雙腳已然有些發麻,他看向身邊沒有半點蘇醒迹象的徐風,沉眼準備将對方背起。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停下。
然而一雙手在這時輕輕擦去了他額頭上的汗,仿佛是在告訴他:已經可以了,你不用再做任何事了。
路威賢幾乎是在瞬間後撤了一步,神情恰似一隻在山林中為飛鳥所驚的鹿。
熟悉的聲音響起,撫平了路威賢的不安:“我來得還是不夠早。”
路威賢轉過身被人護着後腦拉進了懷裡。
男人的後頸有着淡淡的酒精味,淩亂的衣服卻帶着陽光的氣息。
辨識出來者,一呼一吸間,路威賢垂下了眼。
聞天客抱他抱得很松,隻要路威賢想,一根手指的力氣就可以将對方推回至安全距離。但他最終選擇将下巴短暫地擱置到了聞天客肩上。
他的身體和心靈都需要汲取一些能量,然而安甯和溫暖在這片黑暗天空下又是格外珍貴的東西。
聞天客的到來讓他感到安心,路威賢意識到這一點并且接受了對方的慰藉。
路威賢用手指劃過聞天客的後背:“你在摸我的頭嗎?”
扣住他後腦的那隻手正止不住地顫抖,路威賢用玩笑的語氣說了來到這個時空後的第一句話。
即使鞋底和褲腳都沾上了泥濘,他的雙眼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沒有人能赢過這雙眼睛,聞天客從很久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