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戌時,長安街外敲梆子聲傳入府内,驚起一樹飛鳥。
“公主您這都看了一天案宗了,也該休息會了。”侍女紅芍端着一盤翡翠羹走進來。那翡翠羹用白瓷碗盛着,白玉浮波,煞是好看。
雖說新皇即位後,謝檀被封為嘉定長公主,但府裡伺候的侍女依舊稱呼她為公主,省去前面封号。
謝檀喜靜,平日都是白芍一人伺候,如今她被謝檀派去處理後院那幫男子的事,是以這伺候人的活就落在了紅芍身上。
瞥了眼看見公主還伏在案桌上,眼見着燭台上火苗快燃到底了,紅芍放下翡翠羹又去續了點燈油。
“公主,熬夜傷身,仔細看壞了眼睛啊。”說着順手把燭台往謝檀那邊移了移。
似是察覺到了光亮,謝檀擡眸,眼眶裡血絲隐約可見。她往椅子後靠了靠,伸手拿起了羹湯。指節白皙透亮,指腹沾染了黑墨,白璧微瑕,那執碗的手卻比那白瓷還亮上三分。
“等看完這些就好了。對了,白芍那邊可有消息?”
紅芍眼看着瓷碗裡羹湯見了底,急忙轉身想出去再端一盅過來,謝檀擡手制止了她。
紅芍見勢隻好回話:“有的,白芍姐姐說她明天一早就來給您回複,現在怕打擾您休息。”說完又大着膽子擡頭嘀咕了一句:“誰知道公主您到現在還沒休息。”
謝檀微閉着眼沒有答話,她的貼身侍女有兩個,白芍與紅芍。都是打小就伺候她的,兩個人年歲差的不大,白芍約長紅芍兩歲,性格更沉穩些。紅芍性子則是膽子大,機靈活潑些。
看謝檀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她索性上前不依不饒的要伺候她就寝。主仆談笑間,門口婢女通傳,安國公府二公子來訪,正在廳堂候着,管家林叔在垂花門外打發人來問長公主是否見客。
林叔是府裡多年的老人,四五十歲。如今幫謝檀打理府中事宜。
聽到這個消息,謝檀蹙眉,下意識地望向案幾邊擺放的黃銅水鐘,如今已經是戌時一刻了,他來做什麼?
紅芍聽到這個消息也有點吃驚,且不說男女大防,自家公主與季家二公子向來無交集,面都沒見過,如何季公子深夜來訪?
聽聞季大公子勾結敵軍,此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季二公子此次前來難道是來打探消息的?可要來也是應該安國公來呀,他來做什麼。
再一想平日裡季二公子在上京裡的名聲,紅芍有點明白了。難不成是想學後院裡的那些男子,自薦枕席?這可不成,那些人好不容易已經清理出去了,隻留下穆清公子一個,可不能再進來人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紅芍有點不想讓自家公主去了,畢竟那季二公子的模樣可是上京出了名的。
紅芍撇了撇嘴:“公主,要不咱們還是不見了吧,男女大防,還是深夜,誰知道對方有沒有其他的心思,就說咱們已經就寝了。”
謝檀卻已是站起了身。“傳話讓他到廳堂等候吧。”
知道阻止不了,紅芍跺了跺腳,連忙拿起衣桁上挂着的赤狐領素色大氅追過去。
“公主,外面天冷,先披上大氅呀。”
...
外面寒風獵獵作響,屋裡倒是放了銅盤炭火。
廳堂内靜谧無聲,隻有銅盤裡木炭燃燒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主仆兩個正在等候主人,林叔帶着兩位端茶水的婢女走過來。
“勞駕,請問貴府主人何時才能出來見客?”坐着的人開口道。輕聲慢語略帶笑意,如和煦春風。手裡還把玩着竹扇,仿佛沒意識到自己深夜來訪是一件多麼唐突的事。
林叔聞言詫異地擡頭看了季殊合一眼,又馬上低頭回話。
果真是玉壺公子,逢人便帶三分笑,讓人無端的也生起了幾分好感。
林叔也笑道:“季公子,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他示意婢女端上一盞茶水。“剛剛已經着人去打發公主回話了,公主即刻便來,請在此稍等片刻。”說完便退下了。
季殊合點頭端起茶盞不語。
主仆兩人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懷信自是還在擔心自家主子自薦枕席的事情。聽起來離譜,但由公子做起來,詭異中又帶有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難道是公子纨绔的名頭太深入人心了,導緻他現在做什麼自己都能接受了?
...
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門外終于傳來腳步聲。打簾的婢女接過竹傘,謝檀率先踏了進來,紅芍緊跟其後掩上門。
季殊合站起身欲行禮,卻被謝檀伸手打斷。
他上前幾步,近距離看清了謝檀面容。
眼前女子身穿月白錦袍,赤狐領大氅緊緊系在她的脖頸上,邊緣被雪水打濕,有幾絲絨毛貼在臉頰處,如紅墨透玉,越發顯得小臉白皙。
“季公子無需多禮,不知深夜前來所為何事?”謝檀快步越過他坐于右首,轉頭問道。
季殊合緊随其後順勢坐下:“不知長公主可聽說過我大哥意圖謀反一事?”
“略有耳聞。”
“長公主以為此事是謠言還是确有其事?”
“謠言與否,确有其事也罷,都與我無關,季公子若是想在我這打聽消息,隻怕今晚是要白來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