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回到殿中之時便見到落九塵坐在桌前翻着書,那樣子仿佛已經等了她很久很久。
她雙手環胸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落九塵渾然未覺,眼睛盯着書頁,但神魂卻在出竅。
“你經常這樣坐着發呆?”
她也不是沒見過發呆的人,但是這樣發呆到失魂的人确實少見。
落九塵這才被驚了醒,眼神看雲舒有幾絲閃躲:
“噢,嗯……我方才,在想些事情。”
雲舒自然捕捉到了他的閃躲,不過也并未将他的情緒放在心上。
“那個姑娘去哪了?”
雲舒想起方才在溶洞中發生的事,狀似不經意地問起了那個綠裳女子的情況。
落九塵恍惚間仍未從方才的思緒中剝離:
“哪個?”
“我那天要砍的那個穿綠衣服的,”雲舒講話素來直白簡要,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跟這套衣服一樣的那個姑娘。”
“她啊,”落九塵合上了書頁,低着頭舔了舔幹燥的唇:
“她回去了。”
你來了,自然用不到她了。
“回哪去?”
落九塵擡眸,望見雲舒的眼裡暗含幾分清楚直白的冷冽,他一直都明白的,一千多年以前,她就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他自嘲似的笑笑,輕聲道:“她回家了。”
搖了搖頭,将消極情緒甩出去後,複而挂起笑臉渾然一個纨绔貴公子:
“析木,你這是吃醋我養了一個與你長相一樣的女子?嗯?”
眉尾一挑,風流意味傾瀉而出。
“她與你是何關系?”雲舒不答反問,聲調理智又平靜,對于他方才的暧昧逗弄近乎無視,一心隻管問自己想問的事。
落九塵聽聞她如此問話,瞬間淡下笑容:
“析木,你可是真真狠心。”
隻停頓一瞬,他才又回過神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苦笑說道:
“一千多年前,你與我成親之後第二日便不知所蹤,徒留我一人待在妖域苦熬……直到幾年前,子玉出現……”
落九塵眼中的思念宛若溢出,起身往前幾步靠近雲舒,禁不住心裡的魔障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
雲舒站着未動,身子後移半分躲了過去,視線冷然地看着他:
“所以你現在的妻子是子玉姑娘,而不是我。”
雲舒能感受到他的郁悶,可她卻無從回應,對他的話也隻半信半疑。憑着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就要去相信他說的每個字?
她走開幾步,單手支着下巴說道:
“唔,如此挺好。落少主,過去之事已成定局,待我靈力恢複,便是要回到冥府,這幾日叨擾了。本想與子玉姑娘道歉一聲那日誤會,可方才出門一趟也尋不到她人,勞煩你幫我說上一句了。”
一番話下來便是舊相識再見的禮節十分周到。
落九塵撈了個空的手指沉默着收回,心中相思比那千年之間每日飲下的苦藥不知澀然了多少倍:
“不叨擾,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
宿息語在這數百年間除了平時做賬收賬,還真是極少參加宴席這類東西。
妖怪們更不似凡人規矩多,還沒正式開啟晚宴,妖怪大臣竟已抱着大酒壇子躺的東倒西歪,喝醉了好幾個。
哪怕她平日滴酒不沾,也不好拒絕了妖怪們的熱情,隻好端起酒杯抿上幾口。
她瞥了一眼身側坐着的青時,饒有興趣地幫他也倒了一杯酒。
想起幾個時辰之前,在鋪子裡聽見他說要跟着來妖域收賬她就覺得莫名好笑,這事怎麼說也必須得應了他,定有好戲可看。
落九塵身為主人家卻是姗姗來遲,手中還牽着一個綠裳女子過來。
那綠裳女子似是與他鬧了别扭,倆人氛圍明顯有幾分不愉快。
宿息語自打這綠裳女子進門那一刻起就覺得她極其眼熟,雙眸潋滟,嬌麗近妖,她定是在哪裡見過這人的。
哪裡見過呢……
直到落九塵與綠裳女子落座,落九塵笑着舉杯起身自罰三杯酒時,宿息語仍未記起在哪見過那個女子來。
“讓青老闆久等實在愧疚難當,九塵先自罰三杯謝罪!”落九塵舉杯朗聲道。
青時也笑着回應:“落少主客氣了。”
他淡淡掃過上首,目光卻落在那綠裳女子身上一瞬。
宿息語是個眼神極快的,即刻捕捉到了青時的神色。
在她對于她老闆這數百年間的了解,除了那個找不到人影的傳說中的老闆娘,老闆對任何女子都不感興趣。
老闆娘?嘶……老闆娘……
宿息語手中酒杯一斜,不少香釀汩汩灑落在地。
青時回過頭來奇怪地看着她:“怎麼了?你也會走神?”
宿息語向來謹慎專注,做事認真,也不知今日這是怎麼了。
“不好意思,方才手抖了,大家繼續喝,呵呵。”
她隻是猛然回想起了曾看過的老闆娘畫像啊!這不就坐在落九塵邊上嗎!
宿息語朝着青時連連擠眉弄眼,又用下巴輕輕指了指綠裳女子,以表達自己内心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