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覺得她大概隻睡着了一小會,就又痛醒了。
她灼燒自己的神魂去施展術法,有逆天道,這一陣又一陣的灼痛之感,大約就是反噬罷。本想着和落浮葉同歸于盡便可一了百了,如今看來卻是沒辦法一了百了。
眼皮沉得像壓了巨石,隻能稍微睜開一條縫隙。
其實即便不睜開,雲舒也能感覺到抱着她的這個人,很溫柔。
一路上溫柔地抱着她,再溫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然後溫柔地……
解她衣服?
“……能好好看病嗎?”雲舒虛弱着問了一句。
在方才睡着之前吞了一粒青時給的小藥丸,算是恢複了些許體力,但也僅僅是說話的體力,四肢還是無法動彈。
青時俯身解着她腰間系帶,輕笑了聲:“不能。”
随後看向她微睜的眼,說道:“你那麼愛幹淨,可受得了一直這麼臭烘烘的?”
說得好像多了解她似的。
不過他說的是沒錯,她确實有愛幹淨的癖好,冥府的魂使們經常半開玩笑地嫌棄她:“你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還好,一陣窸窸窣窣過後,青時隻是解去她的外袍罷了。
将外袍放在一邊,打了盆清水坐在床沿,替她一點一點擦拭臉上的血污和髒了的雙手。
倏而,木窗搖了一聲,窗口一道紫色影子閃進屋内,雲舒警覺地眯了眯眼:“有人來了。”
青時倒是淡定,頭也不回地:“還是這麼不喜歡走正門啊。”
那人走近後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雲舒,清麗的聲音暗含幾分郁悶:“我當是什麼人讓你這麼着急地傳信過來,又是這個女人?”
雲舒擡眼看去,是個身形高高瘦瘦的紫衣女子,衣裳花紋繁複,墜着各式各樣的銀飾,舉手投足間便發出清淩淩的聲響。
瞧着眉眼卻有幾分淩厲,讓這姣好的面容給人一種拒人千裡的感覺。
青時起身給巫遙讓了個位,巫遙上前坐在床沿給雲舒把脈探看,好看的眉緊緊皺起:“怎麼又把自己的三魂七魄搞得亂七八糟的。”
“上回那個瘾毒還沒解完,這次又燒了神魂,真夠能折騰的……雖說是不死之身,不過也離魂飛魄散沒多遠了。”巫遙最見不得瞎折騰自己身體和魂魄的人,說話時顯露出幾分咬牙切齒。
“嗯,我知道。”雲舒看着她說。
巫遙見她神色淡然,一眼看穿她毫無活下去的意志,畢竟将死之人如果沒有活下去的意志再怎麼醫治也是枉然。
巫遙轉頭看向青時:“你就這麼眼睜睜讓她繼續瞎折騰?”
青時緊抿着雙唇,略帶寒意的眼看向巫遙,飛去一把無形小刀似的:“話真多。”
巫遙聞言笑了笑,随之慢慢騰騰地起身走到桌案前,拿出紙筆寫下藥方:“哎呀,這人呐,就要活着的時候珍惜才行,死了就……”
“砰”的一聲,卻隐刀立在巫遙身前的桌案上。
巫遙被吓得不輕,直伸手輕拍胸口:“好、好好說話不行啊,非要動刀子?”
她知道青時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麼着,她這人一向嘴巴無遮無攔,杖着自己一身醫術本事總有幾分肆無忌憚,但是青時的臉這麼黑她倒是不多見,悻悻地低下頭接着寫藥方。
雲舒也吓了一跳,看着青時走到她床沿坐下,他那蒼白的一張臉像被凍住了似的,一聲不吭地抿着好看的唇,盯着巫遙寫藥方。
是有點兇的。
青時早已感應到雲舒在看他,但他不想将自己的壞情緒直面給雲舒,隻能這樣側着坐不去看她。
他有多怕雲舒讨厭他啊,多怕雲舒推開他,又有多怕雲舒再一次丢下他消失無蹤。一路上強忍着不發脾氣,可最終還是忍不住。
也許是因為巫遙口中的那一句“魂飛魄散”,那一個“死”字。也許根本不是因為巫遙,是他的無奈,是他的無能為力,是雲舒那完全沒有的生的意志……
“好咯,拿着。”巫遙甩出一張藥方塞到青時手裡,她俯下身看了看雲舒,眼中似有一絲異樣的情愫劃過,輕聲對雲舒說道:
“别再瞎折騰自己了,就當……”說到一半,巫遙看了眼青時:“幫幫他。”
巫遙身上的苦澀藥香陣陣沒入雲舒的鼻間,雲舒瞧着她露出幾分不解。
青時收了藥方放進袖子,對巫遙說:“隔壁還有一個病人,過去一起看了。”
雲舒忙問:“可是蔽月?”
“是他。”青時側頭答道,帶着巫遙過去,關上房門前想了想還是囑咐雲舒:“你先好好休息,他會沒事的。”
“嗯。多謝。”
巫遙看着青時關上房門,實在忍不住開口嘲笑道:“救了兩回了還讓人這麼客氣。”
“青老闆情路坎坷得很呐看來是。”
“嘴巴不要直說就行。”青時冷聲道。
“我要是沒了嘴巴看病時我的病人不得悶死。”
雲舒本想等着他們問問蔽月的情況,奈何身體實在太累,痛到已經麻木,幾乎昏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竟已是三日之後。
雲舒看了眼身上幹淨整潔的新衣服,端着茶水突然感覺有點喝不下去了。
她倒不是多在乎自己的身體被誰看,隻是……
她再怎麼反應遲鈍也能明白過來,青時待她确實多有不同,難不成他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他們曾經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