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說,張小岩展示時沒有換裝,直接就地在現場唱了一出經典的《鎖麟囊》。
“我隻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才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張小岩雖然長得高高大大,完全就是一個男人的模樣,但唱起旦角來竟然絲毫不違和,聲音清亮有底氣,咬字清晰,雖然不夠甜美亮麗,但唱腔中自帶一股豁達明朗之意,反而别有一番趣味。
學員衆多,别說導師了,學員們自己都沒記清彼此的公司和姓名——
首輪淘汰八個,待定八個,誰走誰留都說不準,這會兒記仔細了也沒用。
張小岩特地亮出這一手京劇唱腔,确實有意表現一下自己,效果也的确如他預料的那般,這一亮相引得所有人都叫好,直接從一堆人中脫穎而出了。
“功底很紮實啊!”莊高飛也是喜歡演話劇聽戲曲的,眼睛裡的亮光掩都掩不住了,“畢業後還在唱京劇嗎?”
張小岩剛高調了一下,這會兒穩重了許多,“很少唱了,還是以話劇為主,但有時候也會唱一兩句來吊吊嗓子。”
他沒有太謙虛,說的是實話,常聽京劇的人一耳朵就能聽出來,有段時間不練聲音會很明顯。不過張小岩特意準備過,在這個環境裡他的水平還是夠用的。
何安行也點評了幾句,看得出來他頗感興趣,和之前的托詞不一樣。他這個年紀年輕的時候剛好追上四大名角的末尾,之後又出了不少名角,好的壞的他都聽過,一般的戲是進不了他的耳的。
張小岩一時心潮彭拜,知道另外三票大概是穩了,又下意識地看向顧晏津的座位。
這一看,心裡又沉甸甸了。
顧晏津輕輕轉着手裡的黑筆,臉色晦明難辨,看不出是好是壞。
其他人也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顧晏津,曾含見他們沒開口,便主動牽頭道:“顧導,這次你還有什麼話說?”
她話裡帶着笑意,明顯是笃定了顧晏津不會卡張小岩晉級的位置。
“我沒什麼話說。”顧晏津擡頭,忽然問,“臨場小測,能接受嗎?”
張小岩愣了愣,随後點點頭。
他現在說不接受應該也沒用吧?
錄制到現在,這些學員最怕的就是顧晏津出的臨場小題,顧晏津對非科班的學員會出學校裡常見的表演題,比如說打電話、賣東西,或是一邊賣東西一邊打電話,換着花樣的折騰;而是對于那些科班出身的學生出題就更刁鑽了,總之,考完絕對是一場大汗淋漓。
不過張小岩倒是不反感,實際上,他還挺期待顧導會出什麼樣的題目……
但顧晏津沒有給他上什麼難度,他選取了94版電影《梁祝》裡一段看起來不那麼起眼的台詞。
這一段講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裝入學後,夫子詢問她是如何來的書院、借此來打探祝英台的身世。
張小岩依舊反串扮祝英台,男裝女裝男,導演心說不愧是拍電影的,這麼會抓點子,到時候播出估計場子直接炸了。
顧晏津當然還有更抓點子的,他準備親自上場和張小岩對戲。
因為是臨時小題,事前沒有準備,張小岩緊急背了一下台詞,顧晏津背着手站在對角線處、語氣毫無感情地跟他對戲。
場記闆落下,一聲脆響,演出正式開始。
堂中數十書生落座,夫子負手踱步、慢條斯理問:“我問你,君子行則思其道,飲必思其源,你是如何來書院的?”
英台答:“我是坐車來的。”
“乘車而至?那就在後排擇一位子,與同學同席而坐。去吧。”
“是,老師。”
夫子行兩步,又頓下,“君子施必适其量,用必思其器,那你坐的車是牛車還是馬車呢?”
英台答:“馬車。”
“哦,那可以坐前三排。”
夫子又問,“是一匹馬拉的車還是兩匹馬拉的車呢?”
“是兩輛馬車三匹馬。”
“哦?那再坐前三排!”
“行李多少箱?”
“十箱。”
“書童若幹?”
“沒書童,隻有十個仆人,一個丫鬟。”
聽到這兒,學堂都躁動起來,不知是因為英台的鋪張還是因為他帶的是丫鬟。
“那你是睡上房還是睡偏廂?”
“文庫。”
夫子語速急切,“那你這個膳食菜譜是上等菜譜還是葷素各半?”
“不知道啊,我和院士夫人一起吃,她吃什麼我吃什麼。”
話音落下,衆學生一片嘩然。
夫子點頭,滿意道:“望春同學,你起來,坐後面去,位子讓給祝同學坐。”
到這兒,這一段戲便結束了。
英台初到書堂,性格天真爛漫活潑調皮,然而夫子迂腐、同學勢利,整個書院中也隻有梁山伯與她同是純粹至性之人。
原片這段不過幾分鐘,夫子頻頻翻臉挪座,看得讓人發笑,心中不禁鄙夷。
張小岩和顧晏津對完台詞,再一擡頭,忽然發現導師席上很安靜,三個導師交頭接耳地不知在說什麼,表情和之前考核時顯然不同,他心裡一陣緊張。
顧晏津倒是很淡定,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結束了。”說着,他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那票投了出去,動作幹脆利落,“計票吧。”
彼時鏡頭切換,衆人的目光随着那頂攝像機晃動,一同落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張黃色的票券。
張小岩,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