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天涼,阿命見屋裡燈還點着,踩住馬廄欄杆,幾下動作就從窗子攀進房間。
季明叙聽到動靜,看着她從窗戶翻進來。
屋内燈火通明,阿命徑直坐在他對面,問他:“太子之死可有線索了?”
季明叙盯了她半晌,“來這兒就問這個?”
兩人都疑心太子之死,但并未交談過。
阿命彈開一個酒瓶的塞子,迎着他的目光一口氣幹完。
随後才道:“太子之死絕不是慶願,若真是她局勢不會如此簡單,以她的手段,定會僞造現場作出他殺的動機,将皇帝的目光轉移到其他人身上,退一萬步講,殺太子于她無益,若真想動手,不會是這個節骨眼。”
季明叙思索道:“刑部診斷太子乃房事過度,身體虧空而死,依我之見,這倒是半真半假。”
“我在現場發現了合.歡散。”
阿命斟酌着,沒有将自己從吳音柔殿中獲得兩封信的事情告知于他。
季明叙:“我也發現合歡散的蹤迹,若不是慶願動手,就證明宮中其他人也有合.歡散。”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阿命這才道:“皇帝今日下旨,我明日就帶着馬國安與溫奉和去九江查案。”
男人“嗯”了一聲,滿上杯中酒:“九江省山高路遠,氣候濕熱,你一路慢行,左右皇帝如今焦心京城事務,行賄案倒是不似前日那般急迫。”
說完,屋中一靜。
季明叙盯着屏風上女人的影子,指尖從容地行進着方才因她到來而打斷的棋路。
她随意從棋盤上摸過一枚白子揉撚在指尖,亂了他的棋盤。
季明叙幹脆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簍,“幹什麼?”
阿命顧左右言其他:“怎不回侯府住了?”
季明叙:“老爺子身體康健,我回去做什麼。”
阿命:“最近皇帝沒找你麼?”
季明叙:“太子死後,他精力大不如前,一心捉住慶願的把柄,隻顧着召見你,沒我什麼事兒。”
話到此處,竟是無聲勝有聲。
知她有談和之心,季明叙也不欲拂她的臉面,将手腕上的黑檀木珠串摘下來,扔到她面前:“壓壓你的戾氣。”
阿命盯了他片刻,“怎麼又給我東西?”
季明叙淡淡道:“不給你也沒人可給了。”
阿命抿緊唇,下意識避開他落在自己面上的視線。
見她起身要走,男人也緩緩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說道:“希望你這一路順遂,阿命。”
阿命輕輕“嗯”了一聲,便徹底消失在黑夜中。
而季明叙,則在屋内的燭火中嘗到一股名為酸澀的滋味兒,他淡淡看向滿天星子圍堆的那輪彎月,想起第一次見到阿命時,她眼中的野心和欲.望也如今日般濃墨重彩。
要走的人留不住。
季明叙起身盯着她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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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命第二日便出發了,速度快得驚人。
在她走後不久,皇帝便将宣王提溜到戶部去任職,命他體察民情,知民學業,而朝堂中關于朱林皓失蹤一事也逐漸落下帷幕,因為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刑部和錦衣衛都無能為力,更何況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衆朝臣。
自京城至九江省山高路遠,最快往返需四十日,然二十天的路程被阿命十天時間趕完。
九月初,秋日的影子還未遍及撫州府,當地炎熱,多雨,前日還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現下路上有些許的泥濘。
跟随她的兩個副手抵達撫州府時,面如菜色,神魂颠倒,坐在馬背上隻虛虛吊着口氣。
“大......大人——”
“砰”一聲,似是有巨物倒地。
馬蹄不安地踏在路面上,轉動着馬頭去看那倒在地上的黑衣官員。
這暈過去的官員名叫馬國安,年輕人,原是鎮撫使李維安的手下,此番李維安忙于京城事務,皇帝特點了馬國安跟随。
行人們甫一看去,以為這人是中暑熱了。
田超傑見狀,面色難堪道:“大人,這如何是好?”
阿命北征羅斯時,全軍行軍速度要比這還快上許多。
她身體素質極其強悍,十日路程于她輕而易舉,卻沒想到馬國安這般不中用。
天上鷹隼徘徊,一聲尖嘯後徑直落在阿命的肩膀上,澈根盯着地上那人,随後轉動頭顱。
“你将人伏在馬背上牽至驿站,本官有要事,先行一步。”
說罷,阿命一夾馬腹,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澈根穿梭在天空的白雲中,一眨眼也沒了蹤影。
田超傑望着她如山松般挺直的脊背,一時間不由得望而生畏。
見一旁有攤販叫賣綠豆湯,他連滾帶爬下了馬,朝那老妪要了碗湯,将馬國安放在馬背上,牽着兩匹馬向城中官驿走去。
而遠去的阿命,甩開身後跟随的小尾巴,騎着馬拐彎進了一處幽靜的巷子。
“歘———”
“羊肉,新鮮的羊肉———”
正在宰羊的屠夫在門口潑了一盆血水,見女人騎馬而至,一邊吆喝着,一邊将門簾子挂在門把手上。
阿命目不斜視,自肉鋪門前駕馬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