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心頭疑惑,“據本宮所知,太醫署每年均有選拔考試,秦大夫為何不前去投考?秦大夫乃先生高足,斷無不中之理。”
許如珩捋須一笑:“老朽隻怕烈徒入不了考官的眼。”
青羅更是不解,“秦大夫願意效命,朝廷自是求之不得,豈會不喜?”
許如珩歎了口氣,“老朽無意為難公主,批閱考卷期間,公主若能着人去一趟太醫署,查問烈徒考卷,老朽便感激不盡。”
青羅應承下來,當即吩咐下去,命人去趟太醫署。秦莞日前應試,這幾日便要放榜了。
秦莞拜道:“多謝公主。”
青羅問:“先生還是無意入太醫署麼?”
許如珩笑道:“太醫署恐無老朽立錐之地。”
青羅聽他話裡有話,他既不願挑明,她也不便多問。
倒是秦莞圓道:“公主請恕家師無禮,太醫署人才濟濟,集天下典籍醫案,家師早年也曾有意投考,因行卷四處碰壁,遂才作罷。”
許如珩面皮紫脹,狠狠瞪眼秦莞,朝青羅一拱手,道了聲“老朽告辭”,扭頭便走。
春杏見他惱羞成怒,有些好笑。
青羅疼得掉淚,又禁不住扯起嘴角。
前世她與許如珩相交不深,見他須發皆白,不苟言笑,便當他是德高望重的杏林聖手,為人該是嚴肅古闆,卻不想是這副脾氣。
她隻聽說科舉有行卷的,倒不知太醫署也盛此風。
她還道許如珩不願為醫官,原來另有曲折。
他的醫術朝中少有人及,太醫署如此擇賢倒是埋沒了人才。
*
約莫巳時初,薛貴妃到了公主府。
一進碧蕪院,她便屏退侍從,吩咐春杏秋葉在廊檐下守着,獨自入了東梢間。
青羅靠在床頭,心頭惴惴的,讨好地牽起嘴角,望着薛貴妃,“母妃,兒臣……”
話音未落,薛貴妃眉眼俱厲,怒斥道:“蕭青羅,你好大的膽子。”
青羅頭埋在胸口,不敢作聲。
母女二人對峙片刻,薛貴妃到底心疼女兒,先軟下聲氣,“可是因驸馬?”
青羅一怔,她未想過謝治塵就此如何看她,如今想想,興許他也在意吧。
他是玉質金相、文采風流的狀元郎,跨馬遊街時,長安多少女子暗自傾心,偏偏配了跛腳的跋扈公主。
“與他無關,是兒臣自己的主意。”
薛貴妃問:“還疼麼?”
青羅搖頭笑道:“許神醫說有十日便好了。”
薛貴妃在床沿坐下,皺眉望着她。
青羅低聲問:“母妃,我若好了,父皇會高興麼?父皇會,更喜歡兒臣麼?”
“是為了讨好你父皇?”薛貴妃愕然,那雙一貫波瀾不興的眸子起了些許漣漪,“你父皇自然高興。”
頓了頓,恻然一笑,“羅兒可想過如何解釋這足疾治愈之方?”
本朝尚無此先例,若據實以告,或将引起軒然大波。
青羅此前已想過,“兒臣可說服用了許神醫所制的奇藥。”
“不夠,”薛貴妃沉吟片刻,“你父皇要在宮中造塔,你就說天尊座下神女入夢,念你父皇心誠,特地降幅治愈你的足疾。”
奉仙塔,足疾?
青羅心下一動,“母妃可否答應兒臣一件事?”
“何事?”
“回宮後父皇若是問起,母妃便說兒臣昨日入宮不知何故受了驚吓,心神恍惚,寝不安席,除了這件事,母妃什麼也别做。”
薛貴妃問:“你想做什麼?”
青羅道:“母妃先别問,兒臣自有分寸。”
薛貴妃沉默半晌,終是沒再問她。
青羅見她拿起檀木幾上的畫,隻道是謝治塵所畫。
春杏補充道:“驸馬昨日一夜未睡,專給公主畫的。”
薛貴妃郁結的眉心稍展,青羅知她誤會了,原想解釋,忽又不忍掃她的興。
翌日,青羅着人請法師來府上做法驅邪。
先去最近的鹹真觀請女道,卻被告知鹹真觀竟已被封。
青羅着人打聽黃珍兒去向,又吩咐與謝治塵說一聲。
連做了五日法事,平賢坊皆知寄月公主在宮中受了驚吓,日夜施法驅邪。
十日之期倏忽而至,許如珩果不食言,青羅左足之創愈合,肌膚嫩滑如初,全然瞧不出曾有刀口。
青羅迫不及待地下了地,起初還覺疼痛,每行一步,便受針刺鑽心之痛,咬牙挺過方才漸入佳境。
又因仍當自己不良于行,行走失衡,接連行了兩日才适應。
第十三日晨,青羅一瘸一拐地步入萬晖殿,屈身跪地,一伏到底,哭道:“父皇,兒臣前次入宮正巧遇上天尊座下神女下凡巡遊,神女因預知父皇将造奉仙塔,心生不喜,便對兒臣小施懲戒,後入夢告知此事,且幾番囑咐兒臣,務必轉呈父皇,莫在宮中營造此塔。”
薛貴妃眸色一緊,不自覺地絞緊了手中錦帕。
皇帝微微眯眼,顯是未料到青羅會提及奉仙塔。
青羅心底忐忑,仍繼續道:“父皇若放棄在此修塔,神女允諾治愈兒臣足疾,若違逆其意,便要兒臣足疾加劇,再不能行走。”
“羅兒何以胡言亂語?”
皇帝笑着問了一句,眸中卻無半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