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裹巾的僧人越來越多,這些僧人無田可耕,無瓦遮身,隻得在坊間商戶尋些差事,然坊間商戶一時卻容不下這驟然湧出的大量人口。
不久,新豐縣轄下出了樁命案,因死者是在京高官夫人,有诰命在身,按大周律法,行兇者或被處以極刑,便由大理寺接手了。
起初懷疑一名還俗僧人,将其收監。
這僧人明裡還俗,暗裡卻頻入城中各府邸禮佛事,事發當日應京官夫人所求前去做法事,離開不久,夫人便被發現身死,身中數刀,死狀極慘。
線索指向僧人,大理寺将其判為兇徒。
僧人性情剛烈,始終不肯招認,最終在獄中牆壁上留下一行血書,以死自證清白。
其後不久,大理寺發現缺失的關鍵證物,兇手乃死者之夫。
裹巾僧人得知此案,群情激憤,刺殺了負責斷案的大理寺丞,又接連犯下數起重案,入室劫财害命。
皇帝震怒,下令大肆驅逐裹巾僧人。
事情愈演愈烈,僧人嘯聚城外,其時正值農人秋收之際,糧未入倉便遭搶空。
負責守衛京畿的虎贲營被派去平亂,僧人拼死抵抗,皆被當場格殺。
孰料仍有一夥漏網之魚混入城中,晨鼓敲滿,城門開啟,僧人頭裹黑巾,亮出兵刃,逢人便砍。
傷亡的多是尋常百姓,連襁褓中的小兒亦未放過。
半個時辰後,京兆府、禁軍人馬趕到,将兇徒斬殺大半,剩餘活口帶回關押。
全城戒嚴,禁軍奉命搜查與黑巾僧合謀的内應,抓捕了大批留在城中謀生的還俗僧人。
青羅城外莊子裡的僧人也因受牽連,下了大獄。
隻因某黑巾僧人曾去探望一名久病的老僧,所贈布帛乃是劫掠而來的贓物。
老僧對此并不知情,審案官卻不肯信,莊子裡其餘僧人也都因此被問罪。
謝治塵自宮中下值,已近子初。
青羅憂心如焚,聽見開門的響動,下了床,鞋未記得穿,便到了屏風旁。
“謝大人也認為那些僧人都該殺麼?”
謝治塵漠然道:“大理寺既已查清,便是該殺。”
青羅将寝衣上的一截束帶反複在指間纏裹、解開,眉心不自覺地蹙着,“本宮收留的俱是老幼,絕無可能牽扯其中。”
謝治塵瞥了眼她露在裙裾外的粉圓腳趾,沒作聲,自她身旁經過。
青羅不知他做什麼,回身見他在床前腳踏上撿了她的繡鞋,走回來,端正地放在她跟前。
他伸出一隻手給她扶着,一面正色道:“公主切莫插手此事。”
青羅低頭将鞋穿了,心道她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麼?
他們不過是些無辜之人,年紀最小的才止六歲。
她若向父皇禀明實情,父皇難道會不肯放過他們?
那日萬晖殿廷議,王中丞險些被杖殺,如今想起,還有些後怕。
勖之說得不錯,與父皇謀事須得小心,忤逆其意更該小心,可她仍想一試。
翌日一早,青羅命人備好馬車,欲入宮觐見。
還未出門,薛虎來禀,左右羽林衛圍了太子府,長安城各處城門亦都被封。
青羅吃了一驚,前世并未聽說此事。
她想起裴勖之那晚的話,忙問:“裴國公府呢?”
薛虎道未聽說出事。
青羅又問起太子府為何被圍。
“許是與黑巾僧一案有關。”
青羅眼皮一跳,不知怎麼有些不好的預感,想命薛虎去裴國公府打聽内情,想想又作罷。
太子府被圍,風聲鶴唳,父皇未動裴國公府,想是沒尋着把柄,她此時派人上門,萬一被發現,恐怕會令太子處境雪上加霜。
薛虎勸道:“公主,眼下形勢未明,不如閉門謝客,以免受其牽連。”
青羅明白他是擔心她此時進宮惹出事端,可父皇若動了心思,便是她不去,也會着人來請,無甚分别。
所以,她仍是進了宮。
天際濃雲層聚,時晴時陰,陰沉時總叫人生出急雨将至的冀望,過得片刻,卻又炎日破雲,雨意盡消。
萬晖殿外,青羅道:“王公公,本宮想見父皇。”
王栖恩行過禮,笑道:“可巧,陛下才吩咐人去請公主,公主便來了。”
青羅心裡咯噔一下,父皇宣她何事?
她隐隐有些預感,與黑巾僧所犯之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