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在圈椅上坐定,端起杯盞,淺淺抿了一口,“杜娘子似是不喜本宮?”
杜仲抿着唇,不作聲。
青羅起身朝她走過去,停在她跟前,問:“杜娘子恨本宮麼?”
杜仲瞪着他,眸中怒意烈焰般燃着。
青羅問:“你肯在造塔營上番,為何來本宮府裡卻如此氣憤?”
“若非皇帝修塔,我阿兄不會死,你是皇帝的女兒!”杜仲憤然道,“公主莫欺人太甚!這護衛小的不做了!”
“你兄長的事,本宮會想法子查,可你該明白,聖上造塔,本意并未要害你兄長,你該怪的是動手殺他之人,與殺他的主謀,”青羅頓了頓,正色道,“便是你以為聖上是兇手,也不該憎恨兇手以外的旁人,本宮相信杜娘子定能明辨是非,不會累及無辜之人。”
杜仲一時語塞,過片刻才道:“公主高高在上,豈會在意我等小民的生死?”
青羅回身坐下,認真道:“本宮無法應諾此事能成,杜娘子若信得過本宮,不妨且等一等。”
杜仲凝視她許久,終于想通,俯首道:“我信公主,公主殺我恐怕比碾死一隻蟻蟲還容易,實在不必大費周折地欺瞞于我。”
青羅點頭,“杜娘子便安心留在本宮府上吧。”
裴勖之原想在城門口便與青羅分開,因不放心,跟來公主府,見青羅真将那小子收拾幹淨了,留下做護衛,氣得直跳腳。
“阿羅,此人留不得!”
青羅無奈地望着他,問:“你待如何?殺了她麼?隻因你做了那個惡夢?”
裴勖之兩手叉腰,來回踱了幾步,焦躁道:“阿羅,那不是個尋常惡夢!”
青羅安撫道:“好了,勖之,便是我叫你殺她,你當真下得了手麼?”
裴勖之梗着脖頸,“怎麼下不了手?若不是薛虎攔着,我早已将他一劍刺死。”
青羅知他嘴硬,也不拆穿,等他鬧完,自己罵罵咧咧地走了。
杜仲許是瞧出他身手不如她,又很聽青羅的話,便沒大将他放在心上。
對薛虎倒是有些忌憚。
申時謝治塵回府,馮谙跟在他身後禀道:“阿郎,公主帶了個郎君回府。”
謝治塵腳步一滞,又聽他道,“裴世子與公主一道回來的,才走,似是與公主吵了一架。”
謝治塵原是去碧蕪院的書房取件東西,取完就走,此時沉吟片刻,卻是掉頭即回卧房。
馮谙跟上來,疑道:“阿郎不是約了柳縣尉麼?”
謝治塵心不在焉道:“不去也罷。”
青羅正盤膝坐在榻上,兩指夾了顆白子,對着棋枰,兀自出神,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笑道:“大人今日怎回得這般早?”
謝治塵來得急,被她問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青羅不過随口一問,心思亦不在此,不等他答言,便道:“大人回來得正好,本宮有一事相求。”
說着,吩咐春杏去叫杜仲。
人一來便說,“大人,這是杜仲,本宮新收的護衛。”
杜仲見過禮,青羅又道:“本宮想請大人得空指點她讀些書。”
杜仲站在青羅身旁,擡頭看了眼謝治塵,心頭突地一跳,忙又低頭。一瞥之間,隻覺驸馬仙人之貌,凜然不可犯,與公主俨然一對璧人。
可驸馬似乎不喜她,瞧她的眼神透着極深的厭惡,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她才頭回見他,哪裡便得罪了他麼?
公主還要驸馬教她。
杜仲皺起眉,她自小不愛讀書,一見先生便頭疼,想是生來便與先生犯沖吧。
謝治塵自杜仲身上收回目光,漆黑的雙眸幽幽望着青羅,似在極力隐忍:“臣有話與公主說。”
春杏忙領着杜仲退出去,将門帶上。
“公主身邊已有薛虎,為何又收他?”謝治塵苦澀道,“此人當真隻是公主的護衛?”
不是護衛,還能是什麼?
青羅奇怪地望着他,解釋道:“薛虎畢竟是男子,身邊有個女子,行事方便些。”
謝治塵一時沒反應過來,想通後,愕然道:“杜仲,是女子?”
“大人沒看出來?”青羅搖頭失笑,“怪本宮,忘了告訴大人了。”
想想又道,“勖之似乎也沒看出來。”
謝治塵的臉色不覺緩和了些,他方才有些失态,唯恐她學了大公主的荒唐。
大公主當初與驸馬不睦,成婚不久,便接二連三地往府裡進護衛,實則俱是面首。
她心思單純,未必懂這些,可前次裴勖之曾别有用心地在她面前提起大公主,馮谙又道裴勖之與她争吵,他便以為二人是因這護衛起了龃龉。
“大人,本宮并非要杜仲做個才女,她年紀小,尚沒定性,本宮想叫她懂些道理,能分辨是非,心存善念即可。”
謝治塵回過神,問:“公主要她心存善念,放心讓臣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