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眼緣罷了,”青羅放下茶盞,笑道,“本宮夢見她日後成了大周名将。”
裴勖之一臉難以置信,沒好氣道:“那你可曾夢到過我,也成名将?”
青羅忍着笑,不無遺憾地搖頭。
裴勖之惱恨道:“本世子比不上他?人呢?叫他出來,本世子同他比一比!”
薛虎抱劍立于門側,聞言迅速瞥他一眼,沒作聲。
正好杜仲拿了一卷書進門,她有不認得的字,不敢就去問謝治塵,春杏、秋葉都識字,薛虎識的字也比她多,他們不會,還有青羅。
她這幾日原本心中就有氣,見裴勖之惡狠狠地望着她,越發地不痛快,礙着人家身份尊貴,又是公主的貴客,不敢瞪回去。
青羅隻好道:“阿仲,你與裴世子比劃比劃,點到即止。”
杜仲心下大喜,面上乖覺地應了一聲,立即将書交給春杏,“有勞春杏姐姐。”
油嘴滑舌!裴勖之冷冷瞟她一眼,拳頭捏得咔嚓直響。
二人也不出去,就在堂上擺開陣勢,赤手空拳地你來我往。
不知是裴勖之太弱,還是杜仲太強、又不肯相讓,幾個來回,裴勖之便落了下風。
他心知不敵,偏又不肯當着青羅的面認輸。
謝治塵下值回府,杜仲正壓着裴勖之打。
裴勖之歪着頭,被杜仲摁在幾案上,瞥見謝治塵,見他目光似含嘲弄,急道:“放開本世子!”
杜仲看眼青羅,才松手放他起身。
裴勖之丢了面子,還是在青羅跟前,又當着謝治塵,簡直氣炸了。
青羅哪知他這些心思,安慰道:“阿仲一個小娘子,不過頑皮些,你莫與她計較。”
裴勖之立時目瞪口呆,這小子,竟是女子?
一個女子,将他打得如此狼狽?
他将杜仲上下打量一番,羞怒交加,腦中盤桓的隻有一句:他被個小娘子打敗了,還是當着阿羅的面!
薛虎轉身對着庭院,不忍看他。
“我還打不過她?不過是前次受的傷尚未痊愈!”
裴勖之燒得面紅耳赤,腆顔分辯了一句,掉頭大步跨出門外,與謝治塵擦肩而過時,有意無意地撞了他一側臂膀。
謝治塵也不在意,看了眼春杏手中的書,問杜仲:“書都讀了?”
杜仲難得見他和顔悅色,有些受寵若驚,忙回道:“讀了。”
謝治塵又問:“可有不通之處?”
杜仲恭謹答道:“驸馬公務繁忙,小的不敢總去叨擾,待讀完了,一并請教驸馬。”
謝治塵未置可否,雖低頭翻書,耳中卻聽着青羅吩咐薛虎将裴勖之落下的食盒送去。
他方才瞧見了,是裴勖之喜食的林檎蜜餞。
青羅行至門外,望着空無一人的院落,想起刺殺三皇子的皆是死士,幕後主使一直沒查到,裴勖之為救三皇子險些喪命,父皇興許因此還未懷疑太子。
謝治塵望着她的背影,一絲陰霾滑過心間。
她也曾這樣看過他,如今這目光卻落不到他身上了。
次日,青羅方才用過早食,薛虎進來禀報:“公主,昨夜杜村失火,衙差尚在清點傷亡,大理寺也派了人去。”
杜仲正巧在門外聽見了,掉頭跑去馬廄搶了匹馬,催馬便往城外去。
青羅着人備車,與她一前一後進了杜村。
天色陰沉,灰雲萬裡。
山坳中,數十間茅屋俱已焚毀,灰燼殘存黑煙,枯黃的草木尚餘未熄滅的火星。
官差正挨處搜尋,一具具焦黑的屍首陸續被擡出,排列在坑窪不平的黃泥道上。
老鸹栖于秃枝,不時發出幾下凄冷的叫聲。
“嫂嫂,阿寶!”
杜仲一聲一聲喊着,雙膝跪地,兩手在灰燼中用力掏挖。
薛虎上前幫忙,二人合力,卻始終未找到鸢娘母女。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杜仲放聲大哭,“我沒照顧好阿寶她們,愧對阿兄!”
全村上下,未見一個活口。
風中送來焦臭的氣息,青羅怔怔立着,努力想活下去的人,轉瞬化作了眼前的一具具焦屍。
焦屍于她算不得陌生,饒是如此,她仍覺不适。
薛虎前去打探消息,回來禀道:“殿下,懷疑是一家先起火,天幹物燥,火勢順風,全燒起來了,又是深夜,人皆睡熟,沒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