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接過去一看,當即愛不釋手,将那黛綠地繡百鳥的織金襦裙往身上比了比,“母妃這把歲數,可還穿得?”
青羅笑道:“如何穿不得?這黛綠正合母妃穿。”
薛貴妃笑笑,摸着裙裾上活靈活現的鳥眼,連誇這繡娘手巧,“哪處尋的繡娘?”
青羅道:“鸢娘。”
薛貴妃吃了一驚,歎道:“左右奸人已伏法,她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青羅沒作聲,鸢娘與杜仲得知大赦,還不知會如何。
在宮門外遇見王中丞,原想打聲招呼,尚未開口,便被他瞪了一眼。
春杏立時怒道:“中丞見了公主非但不行禮,還側目瞪視,是何用意?”
王中丞瞟她一眼,拱手敷衍道:“微臣參見公主。”
春杏氣得跳腳,青羅攔住她,溫聲道:“本宮可有哪處冒犯了中丞,若是有,中丞不妨直說。”
王中丞道:“臣等費盡心思将人定罪,貴妃娘娘生辰,聖上為娘娘積功德,大赦天下,臣等白忙不妨事,卻叫那賊子脫了罪!”
“賊子固然脫罪,與貴妃何幹?”青羅諷刺地勾起唇角,“本宮的母妃甚至不知大赦一事。”
王中丞似是不信,“并非貴妃娘娘谏言?”
春杏氣得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
青羅耐心解釋道:“此事若說與貴妃有關,那便是本宮一心救出杜仲,貴妃既是本宮母妃,何故與本宮作對?”
看了看王中丞,又道,“聖上有心救人,以貴妃生辰做了由頭,中丞難道看不出?”
王中丞負着手,往前踱了兩步,言語間頗有些不屑:“臣聽聞驸馬亦從中推波助瀾,還道是驸馬讨好嶽母之舉。”
青羅一怔,謝治塵不會将朝中之事一一與她細說,從未與她提過大赦令。
王中丞見她面色茫然,顯是并不知情,繼續道:“謝驸馬雖無品階,卻頗得聖上倚重,問策拟旨,處處不離驸馬,甚或诏敕直出禁中,不經中書門下,驸馬這學士一職倒比三省相職還顯貴。”
青羅聽出他言語中譏諷之意,她早已發覺謝治塵不似前世狷介孤高,卻未料到短短不過半年,父皇對他已信重至此。
夜裡謝治塵下值,青羅待他收拾妥當,進了東次間,才跟過去問:“大赦一事,是大人向聖上獻策?”
謝治塵坐在書案後,提筆蘸了墨,久久未落筆,一滴墨洇開在紙上。
青羅面露失望之色,轉頭便走。
謝治塵擱下筆,起身叫住她,“公主可是怪臣讓兇犯脫罪?”
青羅站在原地,沒回頭,抿唇不語。
謝治塵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聖上有心保他一命,便是臣不谏言,也會有旁人,端看聖意如何。”
青羅心道他說得不錯,楊寺丞此前便擔心父皇心思未歇,再想法子留人,他心意已決,所以不是謝治塵,也會是旁人。
父皇才是始作俑者。
可她仍覺不快,無論他如何自嘲,在她眼裡,他始終是端方君子,而非眼前這個為了仕途,不擇手段往上爬的汲汲營營之輩。
他難道另有苦衷?
謝治塵道:“公主,一個員外郎的生死,不會動搖大周的根基。”
青羅道:“一個不會,兩個三個呢?朝廷罔顧律例如此,天下人如何看待?”
謝治塵遲疑了一瞬,才道:“天下如何,當系于天子一身。”
青羅心裡咯噔一下,擡眸與他目光相接,“大人慎言。”
昏暗燈焰下,謝治塵眸色沉寂,青羅直覺他方才所言并非出于一時沖動。
更令她心驚的是,她雖提醒他慎言,心底卻并不反對。
大赦令頒行不幾日便謄錄完畢,日行五百裡,星夜發往大周王土各地,京畿被赦免的囚徒循例至丹雀門外叩謝天恩。
鸢娘尚算得平靜,兇手雖未伏誅,杜萬玄之死至少已真相大白,杜仲亦未因此搭進一條性命。
杜仲又氣又怒,釋囚之日,青羅吩咐薛虎看緊她,恐她一時義憤,跑去手刃仇人。
誰料她未動手,另有人趁夜闖入陳府,将那員外郎亂刀砍死。
那人報仇後便去了府衙投案,原來是當日修塔營中被牽連身亡的役夫之弟。
聖上大怒,下令重判,那人因而被判枭首。
坊間漸生不平之語,矛頭直指貴妃,稱其美色誤君。
此話傳入薛貴妃耳中,薛貴妃卻隻付之一笑,“羅兒,他們以為母妃還有美色呢。”
阿寶不谙世事,這日秦莞趁着休沐登門看她,捎來一個青羅意想不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