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治塵冷淡道:“去吧。”
杜仲應了聲是,忙跑去牽青羅那匹栗馬。
裴勖之走到青羅跟前,悶聲道:“阿羅,你想學,我教。”
青羅喘息未定,擡眸望他一眼,“随我來。”
裴勖之朝謝治塵冷冷哼了聲,不無得意,随即掉頭跟上青羅。
青羅沒走太遠,打量旁人聽不着了,轉身停下,仰起臉,對他道:“勖之,聖上既然心存忌憚,你便該謹慎些,少到我府上走動,我學騎馬有杜仲、薛虎,謝大人亦可,無需你費心,方才你不該動杜仲,她再厲害也是個小娘子,并非你夢中的殺人魔頭。”
裴勖之起初錯愕,越聽,臉色越沉,終是失望道:“你如今全不将我放在眼裡了,先是謝治塵,再有這杜仲,任誰都比我重要!”
青羅見他如此,心有不忍,“勖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自是重要的。”
裴勖之卻未被她這一句安慰到,偏過頭,目光落在遠遠望着他與青羅的謝治塵身上。
風起,日光漸漸稀薄,謝治塵一襲蒼青的圓領袍衫,芝蘭玉樹,氣度超然。
裴勖之嗤了一聲,不過比他白些,無甚奇處,阿羅雖曾有意于他,如今不是後悔了麼?
青羅見他眸色陰沉,并不多問。
他們自小一同長大,不知幾時起,他性子變得有些古怪,無端鬧起脾氣,問也不肯說。
裴勖之收回目光,垂眸問:“謝治塵呢?你将他當作什麼人?”
青羅想了想,答道:“若他願意,我亦想與他做朋友。”
裴勖之冷冷笑了笑:“他不過是個僞君子!”
青羅抿着唇,不再試圖說服他對謝治塵改觀,隻正色道:“勖之,萬事以你自己為先,莫再為我勞神。”
裴勖之沉默片刻,問:“你會與他和離吧?”
青羅怅然地看一眼謝治塵,點頭道:“嗯。”
裴勖之笑笑,“那就好。”
他說完不再逗留,拖着不很利索的腿腳,轉身離開。
杜仲見他走了,牽馬過來,“公主,小的錯了,适才不該抛下公主,以後再不會了。”
看青羅搖頭,松了口氣,問:“公主今日還學麼?”
青羅嗯了一聲,強忍住恐懼,擡手撫了撫馬鬃,見那栗馬垂着頭,沉默溫順,才鼓足勇氣再次嘗試上馬。
謝治塵不知幾時跟來了,看了片刻,問:“公主左足不敢發力?”
青羅一想,确是如此,她的足疾雖已治愈,日常行走如常,可一旦倚重左足,便下意識地收着。
想通此節,她時時自醒,又試過兩回,終于順利上了馬背。
杜仲不敢居功,樂道:“殿下,驸馬當真厲害,一眼便瞧出症結!”
青羅不若适才慌張,在馬背上待了片刻,漸漸放松下來,望着謝治塵一笑。
謝治塵負手而立,凝眸望她,緊抿的薄唇不自覺地跟着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半晌方移開眼。
冬風趨緊,天一連陰了數日。
青羅在這些陰暗的日子裡順利學會了騎馬,前世未曾有過的新奇體驗,令她忍不住雀躍。
這日正在馬場,仆從來禀楊寺丞到訪,她便吩咐直接将人請到馬場。
楊寺丞開門見山道:“公主,那員外郎乃是陳麗嫔胞弟。”
青羅随手将缰繩交給薛虎,心道果然如此,面上隻是笑笑,“沒想到真讓本宮猜中了。”
見楊寺丞面露憂色,問:“寺丞還是擔心有變數?”
楊寺丞道:“死刑複奏折子已呈至禦前,聖上尚未批複。”
“此案鐵證如山,聖上縱使有心,又豈能強行留人?”青羅頓了頓,又道,“寺丞不必過于擔憂,且靜觀其變。”
楊寺丞點點頭,瞥見馬上拈弓搭箭的杜仲,暗自納罕。
楊寺丞的憂慮不無道理,兩日後,皇帝發布大赦令,大赦天下,那員外郎亦在赦免名單中,大赦理由是薛貴妃生辰。
青羅原是入宮賀她母妃生辰的,在宮城外見了才剛張貼的赦文,自名單中找到陳麗嫔胞弟的名姓,不由笑了。
怡宸殿内,宮人正忙着收拾宴客後的杯碟碗盞。
薛貴妃席上多飲了幾杯酒,正歪在榻上,一手撐着額側,合目養神。
偏殿桌案上堆滿生辰賀禮,宮女正逐一拆封登冊,收入庫中。
青羅坐下,與她母妃隔着幾案,問:“母妃高興麼?”
薛貴妃睜開眼,今日着意裝扮過,滿頭珠翠,玄鳥金钗尾翼微顫,花樹步搖輕晃,額貼紅寶花钿,錦衣華袍,富貴逼人,聞言轉頭笑道:“自是高興。”
青羅便沒提大赦,吩咐春杏奉上她帶來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