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在幾案上發現一隻底上絮厚綿、外裹錦緞,鑲飾雪色狐毛的精巧籮筐,一瞧即是女兒家愛用的物件,與這侯府簡直格格不入。
看眼管家,管家道:“阿郎特地命仆準備的,說是給狸奴用。”
“阿舅養狸奴了?”
青羅頗覺稀奇,連謝治塵都多看了兩眼,大周第一猛将懷抱狸奴,着實難以想象。
時候不早,管家引着青羅去卧房,她雖不常來,阿舅卻在府裡專給她留了一間房,每日有人灑掃,來即可住。
進了屋,才想起屋内未設暖榻。
原想吩咐管家再安排一間,謝治塵看穿她的心思,黯然道:“公主,臣可以睡在地上。”
青羅心知他怕傳出閑話,可這隆冬時節,地上如何睡得?
謝治塵卻似渾不在意,抱了一床錦被,在床下腳踏前鋪好,便側身背對她,和衣而卧。
青羅将錦被扯至肩頭裹緊,仰面躺着,看了半晌帳頂,無半分睡意。
屋中雖燒了取暖的火盆,卻不大頂用,聊勝于無罷了。
被窩倒還暖和,管家心細,事先命人塞了兩隻湯捂子。
寒風呼嘯,撞得窗棂窸窣作響,風聲方止,又聽什麼敲打着屋瓦,其聲細碎丁零,似是落了雪珠子。
過不多時,萬籁俱寂。
謝治塵凍住了似的,不聞一絲動靜。
青羅翻身朝向裡側,猜想屋外雪已落下。
千裡萬裡,雪意綿綿,無端叫人心緒安甯。
青羅眼皮漸漸沉重,将睡未睡之際,忽聽得兩聲咳嗽,立時清醒了幾分。
她坐起身,被衾裹住肩頭,索性道:“大人,上來睡吧。”
深濃夜色中,謝治塵睜開眼,未立即答言,過得片刻,才回了一句:“臣沒事。”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咳嗽。
“本宮并無他意,隻是擔心大人凍出病來,”青羅無奈地歎了口氣,又道,“本宮尚且不介意,大人何必拘泥于虛禮?”
謝治塵未做聲。
青羅不悅道:“大人要本宮下床親自來請麼?”
謝治塵隻得應了一聲:“多謝公主體恤。”
青羅往裡讓了讓,騰出一塊地方給他。
床鋪寬敞,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謝治塵睡在外側,與青羅各自蓋了一張厚被,二人背對背躺下,互不相礙。
青羅起初還有些不自在,白日幾處奔波,終是累了,不片刻,為困意所席卷,合目睡了。
謝治塵聽她呼吸平穩均勻,知她睡熟了,方才動作極輕地翻過身,安靜地望着她。
黑暗中,隻得見模糊的輪廓。
他沉默地注視着那個輪廓,忍住伸手想去觸碰的沖動。
青羅睡夢中動了動,松開了壓在身下的被衾。
他遲疑一瞬,鬼使神差地掀開被角,欺身靠近,用設想過無數次的姿勢,熟練地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她比他記憶中的還更柔軟馨香,他深吸一口氣,唯恐劇烈的心跳聲吵醒她,胸口自她背脊稍稍移開,又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鬓發。
她是他的妻,他卻隻得如無恥竊賊。
他雙目緊閉,縱容自己屈從于此刻的貪戀。
次早,天方初亮,青羅睜開眼,正對着一具溫熱的胸膛,額頭則親昵地抵着男子下颌。
她愣了愣,想起是謝治塵。
昨晚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此刻她一條手臂卻搭在他腰上。
謝治塵恰在此時也醒了,漆黑的雙眸初時尚含茫然,待看清眼前處境,很快便恢複清明,玉白的面頰慢慢漲紅了。
青羅收手退開,若無其事地背朝他,回她自己的被窩,聽他下床離開,長出了一口氣,心底不免有些自責懊惱。
一夜大雪,天仍陰着。
薛虎照青羅吩咐,一直留意天師府的動靜。
張司窈外出辦差的一行弟子,近午時便回了崇甯坊。
馬蹄哒哒地踏過凍實的街面,雪尚未掃除,積雪深至沒過馬腿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