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原想拒絕,想想又作罷,安靜地由他牽着。
耳畔掠過風聲,咯吱的踏雪聲,以及山麓林間偶爾傳出的鳥雀鳴叫。
換作前世的她,此刻想必會又羞又喜吧。
青羅心底喟歎,想起皇帝,低聲問他:“大人,聖上見了,不要緊麼?”
“公主莫怕,臣自有應對。”謝治塵側眸看她,視線一擡,見裴勖之騎在馬上,正遠遠望着他們,神色陰郁。
謝治塵又去看青羅,想起什麼,嘴角細微的笑意漸漸凝固,“公主擔心的可是裴勖之?”
青羅疑惑地與他相望,好好的,怎又說起勖之?
謝治塵苦澀一笑:“公主與臣和離後,會嫁給裴勖之麼?”
青羅怔了怔,她不是說過,與他和離,與勖之無關麼,再者父皇也不會答應。
“大人不是知道麼,我與勖之不會在一起。”
謝治塵并未因此寬心,追問道:“若太子即位呢?”
太子即位原是理所應當,聽他提起,青羅卻生出渺然之感,陳麗嫔若誕下皇子,太子與裴國公府俱是前途難料,大周亦或岌岌可危。
“我和勖之并無男女之情。”
謝治塵見她答得心不在焉,以為她口是心非,低頭自嘲地扯起唇角,握着她的手卻不自覺地攥緊。
半個時辰,須臾而過。
二皇子所獲頗豐,片刻功夫,獵物竟裝滿了兩口袋。
随從解下馬背上的兩兜獵物,松開繩結。
二皇子将那麻布袋一手一隻,倒提于手中,尚有餘溫的獵物屍體掉在雪地上,濃重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五皇子遠遠站着,沒來瞧熱鬧,六皇子拿錦帕掩住口鼻,嫌惡地偏過頭去。
倒是太子誠心誇贊道:“兄弟當中,要數二弟騎射功夫最好。”
二皇子得意地持劍撥弄血淋淋的獵物,獐子,野雞,竟還有隻小白狐。
“這白狐狸給女子做條圍脖正好,寄月要麼?”
青羅見那雪白狐毛上血色斑斑,又想起他幼時殺掉自己養的狗孝敬父皇,仍覺不喜,搖頭道:“多謝二哥,我不愛用這白狐制的圍脖。”
二皇子以為她膽小怕血,嗤笑一聲,也未勉強。
青羅留意到當中有一頭母鹿,肚腹鼓脹,顯是懷了幼崽,似乎還活着,前腿抽動了兩下。
太子也瞧見了,忍不住道:“這母鹿有孕,二弟何不放它一條生路?”
“兄長婦人之仁,一條畜生罷了,下的崽亦是畜生,”二皇子用靴尖踢了踢鹿耳,不屑道,“譬如戰場上兵戎相見,難道還先問一問賊子家中婦人可懷了身孕,若有孕,還留賊子一命麼?”
太子皺眉,正待開口再勸,“二弟……”
二皇子也發覺那母鹿活着了,太子話音未落,便見他一劍刺穿鹿頸,熱血霎時噴濺,雪中一地紅梅。
太子愕然望着圓睜的鹿眼,一時痛惜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皇帝不知幾時出了營帳,見狀氣得不輕,“逆子,滾!”
二皇子吓得一哆嗦,身姿緊繃,向前一拜,嗫嚅道:“是,父皇。”
禦前不敢造次,出營牽了馬,二皇子立即不忿道,“父皇心中不快,拿我出氣!”
随從唯唯稱是,二皇子猶不解恨,揮劍一通亂刺。
青羅那匹白馬受了驚吓,竟掙脫缰繩,撒蹄跑了。
天越發冷了,呵氣成霜。
青羅原想命人再牽一匹馬來,謝治塵道:“公主初學騎馬,那白馬溫順,又是公主騎慣了的,雪天行路不易,冒然換一匹,臣恐不妥。”
青羅面上犯難,難道還等那馬找回來麼?
謝治塵沉聲道:“公主若不嫌棄,可與臣共乘一騎。”
青羅心道他言辭懇切,又殷殷望着她,她若拒絕,便真如嫌棄他似的,因而稍作遲疑,便點頭應下了。
父皇見了也不會起疑吧,她丢了馬,無車可乘,換匹新馬又有隐患,她既有驸馬,總不好舍了他,與旁人共騎。
裴勖之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隻仍不甘心,憤憤地瞪眼謝治塵,悶聲道:“阿羅,你的馬我已派人去尋。”
青羅嗯了聲,并未多說,暗忖自從撞破她與謝治塵打算和離,勖之便有些不知收斂,唯恐他再生枝節,轉身便走。
謝治塵為她牽着馬,見她踩上馬镫,便順勢握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馬背。
待青羅坐穩,他随後翻身上馬,展開披風,将她裹住。
青羅起初挺直背脊,有意與他隔開,謝治塵察覺她身姿僵硬,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移,兩條手臂自她腰側穿過,攏住缰繩,亦将她攬在懷中。
他沒再看裴勖之,輕夾馬腹,攜青羅離開。
青羅原還有些不自在,馬背雖颠簸,靠在他懷裡适意溫暖,加之起得早,又奔波了大半日,竟生出幾分睡意。
入城不久,薛虎飛馬來報,才醒過神。
“公主,侯爺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