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器舞宮中常見,隻不過宮中舞者多是女子,男子少見。
青羅起初也有些赧然,見大公主似是存心逗弄她,不肯給她看笑話,才坦蕩起來。她心不在此,看了片刻,伶人衣着雖則欠妥些,舞得确是不錯,多了幾分不同于女子的雄健之美。
她執着杯盞,淺抿一口,問起正事:“阿姐當初與驸馬和離後,驸馬可受人非議?”
“不曾聽說,外人隻知和離皆因我有負于他,若要非議,也是非議我,”大公主斜倚着引枕,不甚在意地笑笑,“況且,世人待男子一向比女子寬容。”
青羅暗自贊同,大周的規矩多半為了約束女子,又問:“驸馬和離後,仕途可因此受阻?”
大公主搖頭,“他原是京畿縣官,如今已選了郎官。”
青羅放下心來,看來未必就如謝治塵顧慮的,和離後或受同僚非議排擠。不過,興許也是因長姐擔下了罵名。
大公主聽着不對勁,直起身問:“小妹今日來,便是與阿姐打聽此事?你與謝驸馬怎麼了?”
青羅輕描淡寫道:“不瞞阿姐,我新得了一隻狸奴,甚是喜愛,驸馬卻碰不得狸奴,我既舍不得那狸奴,與驸馬終非長久之計。”
大公主一聽便覺是托辭,也不便追問。
見青羅托腮望着場上伶人,戲谑道:“小妹喜歡,何不挑兩個回去解悶?”
青羅笑問:“阿姐舍得?”
大公主豪爽道:“阿姐這裡多的是,有何不舍?”
青羅随手點了兩個,大公主果真遲疑起來,“小妹不怕驸馬介意?”
青羅笑着搖頭,“驸馬大度。”
謝治塵下值回府,馮谙趕來牽馬,急不可待道:“阿郎可算回了,公主今日帶了兩個舞伎回來!”
話隻說半截,被謝治塵一看,才又道:“俱是男子。”
謝治塵聞言腳下一滞,卻隻冷冷瞥他一眼:“冬日苦寒,公主以伶人解悶,有何不可?”
馮谙縮起脖子,這時方覺不妥,好似挑撥了阿郎與公主,“小的不該多嘴,阿郎勿怪。”
謝治塵叫來杜仲查問讀書近況,末了随口問:“今日陪公主出去了?”
杜仲心道這無需隐瞞,當即回了聲是,“小的陪公主去了大公主府上拜訪。”
謝治塵又問:“都做了什麼?”
杜仲心裡就有些打鼓,“吃茶閑聊,看舞。”
“什麼舞?”
杜仲撓頭,“小的也不懂,就是舞劍,舞得甚是精彩。”
謝治塵淡淡道:“去吧。”
杜仲一走,謝治塵沉默地坐在書案後,鋪紙提筆,良久,一滴墨洇在紙上,攥于手中的筆杆生生折成了兩段。
二人眼下處境微妙,青羅自是不會與他提及此事。
馮谙不再提起那兩名伶人,偶爾他問了,才回一兩句,他因而得知她時常召那二人解悶。
轉瞬到了年節,宮中大小宴飲不斷。
這日入宮赴宴,青羅似是不經意地抱怨了一句,“父皇,兒臣養了隻狸奴,很是喜歡,可惜驸馬沒法與這狸奴共處呢。”
她看似撒嬌,實則隐含不滿,皇帝豈會聽不出?
當下也不戳穿,隻暗忖多半是謝卿身患隐疾,公主不肯再擔待了。
青羅半真半假道:“父皇不如給兒臣換個驸馬。”
皇帝輕斥她荒唐,從未聽說有人因狸奴和離的,聞所未聞。
青羅笑笑,并不堅持。
薛貴妃看出她是為提和離探皇帝的口風,從旁幫腔道:“陛下,羅兒也非全然胡鬧,那狸奴養熟了的,未必比不得郎君。”
皇帝摸不準薛貴妃是否知情,望她一眼,笑而不語。
過完十五,落了燈,年便算是過完了。
青羅命春杏去碧蕪院請謝治塵。
春杏瘦了一圈,眼神卻晶亮,時至今日,多少已察覺她的用意,遲疑道:“公主……”
青羅忽覺腹中不适,以錦帕掩口,幹嘔了一聲。
春杏忙上前為她拍背。
青羅撫了撫心口,對她道:“我沒事,去吧。”
春杏才到廊下,青羅便聽見她行禮,知是謝治塵來了,忙漱了漱口,在暖榻上坐下。
謝治塵帶上門,轉過身來,一語不發地望着她。
夕陽的餘晖透過隔扇,落下淡金的冰梅紋花影。
青羅面容蒼白,唇角含着笑意,“大人來了。”
謝治塵的目光落在幾案上,她臂彎壓着一張紙,“和離書”幾個字猝然闖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