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妃性子急躁,這時倒頗沉得住氣,緊緊盯着謝治塵,喝道:“别過來!”
謝治塵惟恐激怒她,隻得收起卷冊,駐足不前。
林德妃湊到青羅耳旁,低聲道:“聖上果真不顧你的死活。”
連她也看出來了。青羅心底冷笑,父皇以為她與謝治塵反目,仍派他前來,似乎并不怕他伺機報複。
青羅對林德妃道:“娘娘以我為質,恐怕要挾不了聖上。”
數十雙眼虎視眈眈,弩手已就位,林德妃惱恨握了張沒用的牌,越發謹慎,為免有人從後偷襲,背抵着馬車車廂。
二皇子尚未想到這一層,他自小以為寄月是父皇心頭寵,見他母妃拿住了寄月,眼底燃起希望,迫不及待道:“母妃,快救救兒臣!”
遠處傳來沉悶的鐘響,隐隐約約有含糊的唱念之聲。
陰暗的雲層交疊,徹底遮住了日輪,熾烈的日光轉淡,炎熱的午後,涼風乍起。
謝治塵掩唇咳嗽了兩聲,大約是肺上的傷又發作起來,臉色蒼白得不見半分血色,額際不住滾下冷汗。
青羅擔憂地看着他,怕他随時會倒下。
與此同時,三皇子的靈柩已自東正門進入長安城,沿東門街西行,途經金吾衛所在的重仁坊。
為首的裴勖之遠遠望見坊門外人頭攢動,随從上前打探過,拍馬回禀寄月公主被挾持,禁軍尚在金吾衛衙署外與歹人對峙。
裴勖之臉色一沉,當即撥轉馬頭,喝退人群,直奔金吾衛。
對面來的一輛馬車内,鳳儀撩開簾子,喊了聲“裴勖之”,未得回應,随即吩咐車夫打馬跟上。
金吾衛衙署前,林德妃要求禁軍就地放下弓弩,退後一丈,才許謝治塵上前。
她存心試探,未料謝治塵卻一一照做。
青羅暗自發急,事事有回應,林德妃隻會有恃無恐。
“娘娘既知以我威脅不了父皇,何苦還白費心思?”
謝治塵聞言目光在她臉上略停,走近些,提起卷冊。
林德妃一目十行,讀着卷冊上記載的本案始末,越往下看,臉色越難看。
青羅與她一道讀完,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皇帝要斬殺二皇子。
後宮女眷衆多,好些皇帝連見也未見過,這楊婕妤便是其一。據彤史記載,皇帝從未寵幸過楊婕妤,楊婕妤卻診出了喜脈。
皇帝得知後不動聲色,将楊婕妤軟禁于寝宮,等她那尚不知情的情郎自己撞上門,甚至在二皇子露面後也未立即動手。
直到他利用這些年埋在禁衛當中的暗線,倉促發動宮變,親自潛入皇帝寝宮,提劍刺向皇帝。
原來二皇子便是楊婕妤另尋的出路。
林德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末了短促地冷笑一聲。
便在此時,裴勖之翻身下馬,欲往裡闖,因禁軍攔堵,視線受阻,急得叫了聲:“阿羅!”
鳳儀不滿道:“你們連我也敢攔?”
青羅聽出是他二人,正待開口趕裴勖之走,謝治塵看着她,擡手示意放行。
裴勖之沖過來,一眼瞥見架在青羅頸側的刀刃,登時吓得氣都不敢出,“德妃娘娘,你當心些。”
鳳儀一身環珮叮當,緊随其後,見是林德妃母子,抱起雙臂,不屑地哼了一聲。
林德妃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一番,命令裴勖之道:“你去将我兒帶來。”
鳳儀立時不悅,擡手指着林德妃罵道:“你這瘋婦,有何資格使喚他?”
裴勖之二話不說,轉身就去押二皇子。
鳳儀氣得大叫:“裴勖之,你站住!”
謝治塵颔首示意獄丞将人交給裴勖之,轉過頭來,咳嗽一聲,對林德妃道,“娘娘已看過卷冊,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令郎罪無可恕。”
林德妃厲聲反駁:“一派胡言!必是那狐媚賤人勾引我兒!該死的是那賤人!我兒冤枉!”
鳳儀走到謝治塵與林德妃中間,一把奪過謝治塵手中的卷冊,迅速讀完,不可思議地皺起眉,繼而指着林德妃的鼻子大笑:“你兒乃是禽獸不如!”
林德妃斥道:“住口,是那賤人該死!”
鳳儀将卷冊還給謝治塵,朝林德妃走了一步,“瘋婦,人已死了!”
林德妃雙眸微眯:“那又如何?她該死!”
二皇子手腳戴着枷鎖,被裴勖之押過來,正聽見這一句,呆了呆,一臉痛苦道:“你說什麼?阿漱她死了?”
林德妃氣得瞪着他,“孽障,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那個賤人?你想下去陪她,母妃成全你!”
二皇子臉色一黯,怔怔道:“兒臣不想死。”
“父皇已下令斬了你,你還能活命?” 鳳儀隔岸觀火,掃了眼青羅,又提醒謝治塵道,“謝大人也不好自作主張違抗聖命吧?”
謝治塵淡淡應了一聲,“不錯。”
青羅垂眸,隐隐猜到謝治塵的打算。
二皇子自短暫的傷感中醒過神,重新驚惶起來,“母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