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吳用落草為寇之後什麼才是最難的,吳用會毫不猶豫的回答,除了打家劫舍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很難。
沒辦法,因為他的兄弟們隻擅長打家劫舍,說今天打劫誰,各個都興奮的哇哇直叫。說誰來盤盤這個月的賬,看大家吃了幾何用了幾何,庫房裡還剩幾何,需要幾何,就一個個如同得了風疾一般,捂着哇哇說頭疼。
這世間大部分的土匪,都是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打劫到了,就胡吃海喝,花天酒地。
沒有錢了,就下山再幹一票。
日複一日,臭名昭著。然後要麼被更強的土匪殺了,搶了地盤,要麼就被官兵繳了,沒了頭顱。
既然走上了一條悖逆與世間所有禮法的路,那就該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下去。
但吳用不願意。
他是個仔細的人,在鄉間村塾教書時,他連一張紙,一錠墨都要擺對地方,他的衣服永遠是幹幹淨淨,帽子也永遠戴的整整齊齊。
如今雖然上了山,對他而言,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居住。
他是人,不是鬼。
如果住的地方是鬼蜮,那他就要把那鬼蜮收拾出個人間的模樣。
所以當他聽到劉唐帶回來的消息時,他立刻就有了個念頭——我得下山一趟。
對于吳用的打算,梁山上所有人都是反對的。
你可是我們的外置大腦,你要走了,這帳誰算,這計劃誰安排,這日子……未來要怎麼過?
若他武力值高強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是個文弱書生,又是朝廷的通緝犯……雖說大家都信任及時雨宋江,可萬一,退萬一步來說,這娘們兒跟官兵串通好了來抓人怎麼辦?
人心……不可信。
越是講忠義的人越明白,這世上還是不講道義的人多。
要不然,“義”字也不會如此可貴了。
“當真非下山不可?”最後一個來勸吳用的人是晁蓋,他苦着一張老實巴交的臉,坐在破了個豁的凳子上問吳用,“若是真的想要問話,把人請上山也是一樣啊。”
“有些事,我想不明白,但我覺得那個閻娘子或許能明白。”吳用細心的用包袱皮打了個端端正正的結,這才滿意的住手,拉了另外一張破凳子跟晁蓋說話,“哥哥,咱們是土匪,請人上山是什麼意思,你我都懂,就不用打那個馬虎眼了。那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該以禮相待……否則,”
“否則什麼?”晁蓋好奇的問,“她還敢不說了不成?”
“否則人家有十分本事,被逼着也隻能使出一二分來,咱們吃虧了還不曉得是哪裡被黑了。”吳用苦笑着說。
晁蓋在他房中沉默着坐了片刻,然後才出聲,“你們讀書人就是心眼子多。”
雖未曾謀面,但他已經把閻氏歸為了“讀書人”。
他那宋公明兄弟,自小就書讀得不怎麼樣,但偏好裝讀書人,如今娶妻,應該也會娶個讀書人家的娘子吧。
吳用下山,除了一個小包裹,還帶着的大件行李就是林沖了。
沒辦法,他的戰力在山寨裡排倒數第一,林沖則是正數第一。
另外林沖還有個特别的優點就是——他幾乎不像個山匪。
因為除了山匪的身份,其它行事作風也好,生活習慣也好,幾乎都跟以前在軍中無異。
甚至他的腦子也是山寨中最好的之一,隻是這人平常不喜歡說話,也不愛與人交際,隻悶悶的一個躲在角落罷了。
派别人保護吳用,晁蓋怕不安全,所以這才拜托了林沖,并且千叮咛萬囑咐——如有不測,萬事皆可抛,隻要帶着先生回來便行了。
鬧了這麼大陣仗,吳用總算見得了閻嬌嬌,隻是吃了一頓飯,他便覺察到這女人果然不一般,的确是能想出那種計謀的人。
至于為啥他這麼确定?
那當然因為咱老吳也是聰明人啊。
他愛才心起,同時也就更加納悶,為何聰明的她,身邊要帶那麼不聰明的兩個下屬。
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看上去就知道沒怎麼出過門的傻姑娘。
“我需要一個同伴。”閻嬌嬌說起這個答案時,非常理所當然。
因為這個答案她在心裡面演練過無數次了。
她說的同伴,自然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同伴。
這一路走來,她稍微見識了下北宋的風土人情,便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