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今日下學,元玉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看,本就清冷如月的容貌更似寒冰,趙闡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坐如針氈地待了半下午,好不容易挨到課休,迅速就起身開始收拾書案,恨不能下一息就消失在原地。
然而他這邊急匆匆的,元玉卻一反常态地坐在原地沒有動。
他緩下收拾的動作,問:“你不回家啊?”平日裡剛一課休就忙不疊地要走,生怕耽誤了給他妻君做飯,今日怎麼能坐得這般穩當。
他怕元玉是因為今日自己所說之事和李渺鬧别扭,忙道:“我今日說的都是胡話,且也隻看到一眼,說不準他們隻是碰巧湊做一處,馬上就分開了呢,況且那鄭家小哥雖然年輕些,但容貌決計是沒你好看的,這點你絕對放心,就你這張臉,莫說十裡八鄉,就是整個青州都難找出第二張……”
然他話還未畢,元玉就開口打斷了他口若懸河的誇贊,道:“和此事無關。”
趙闡音道:“那你今日怎麼不回去?”
自是為了圓早上和李藏璧說的“今日要查課業”的謊。
但這種夫妻私話,自然不好拿出來和趙闡音說,元玉也沒有和他解釋的打算,連眼眸都未擡,淡聲道:“與你也無關,趕緊走。”
既和自己無關,趙闡音就不擔心了,轉瞬就沒心沒肺地笑開了,利索地收拾了書卷往外走,嘴裡還哼起了歌。
元玉無奈地搖了搖頭,随手從一旁的書櫃裡抽了一本書翻看。
功課早就查完了,但卻不能立刻回家,元玉心下也有些焦灼,怕李藏璧回來的早餓着,又怕她回來的晚在田壟上和鄭泉明說話。
他低下頭強迫自己去看那書頁上的字,可心思卻根本不在上面。
鄭泉明……
雖是同村,但他對這個人并沒有什麼印象,他出生的時候他在上學堂,每日被母親盯着讀書,根本沒什麼玩樂的時間,等他上學堂的時候自己則去了鶴玄山書院讀書,更是隻一個月回來一次,等後面他回到村裡了,對方卻出去準備武考了,兩個人從小到大根本沒見過幾次。
趙闡音說對方是因為半年前武考失利才回來的,那滿打滿算和李藏璧也才認識了半年吧,再說李藏璧又不是什麼熱絡的人,當年父親教她種田,都快一年了,她才應邀來家裡吃了頓飯,如今為何會和相識不到半年的鄭泉明這般熟絡?
難不成她真喜歡鄭泉明這樣的?
……還是說有點膩煩他了?
可他們成親連四年都還未到啊。
他目光茫茫地盯着書頁裡的字,一隻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
雖說、雖說他比鄭泉明大了七歲,但……
……但什麼呢,他都二十六了,哪裡還比得上鮮妍的年輕人,況且李藏璧比他小了四歲,怎麼看都是和鄭泉明更有話說吧。
況且……她最近也不怎麼愛和他說話了。
那些沒和他說的話,是都和鄭泉明說了嗎?
想到這,他心口頓時泛上一陣酸澀,忙伸手蓋了蓋眼睛,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匆匆合上書,開始收拾桌上的書卷。
沒關系,隻是走得近了一些而已,更何況自己才是她成了親,拜過天地的夫君,總得大度些。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做飯,雖說要圓一圓謊,但也不能真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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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申時末下學,他雖拖了拖,但酉時二刻也到家了,夕陽未落,黃昏正好,他本以為李藏璧還沒回來,可剛走到家邊上的院牆處,就聽見了元宵有些兇狠的吠聲。
元宵平日裡不愛吠,也就是早上的時候聽到雞鳴會應和兩聲,如若不然就是看見生人了。
想到這層,他忙加快了腳步推開了院門,院中亂跑的元宵見到他,一反常态地竄過來窩在了他的腳邊,又對着廚房的方向吠了兩聲。
他蹲下身摸了摸元宵的腦袋,問:“阿渺回來了嗎?”
“汪汪!”
“有生人?”
“汪汪!”
他皺着眉頭站起來,擡步往廚房走去。
廚房位于院牆西北角,不用的時候都蓋着隔簾,現下那簾子卻卷了起來,熟悉的背影抱臂靠在門邊,嘴裡說着一句未完的話:“……放在這就行了,磨磨蹭蹭的。”
“阿渺,”他擡步走上前去,問:“你在和誰說話?”
李藏璧聽到他的聲音,回頭望來,沒有立時回答這句話,而是有些詫異地說:“你不是說你要查課業嗎?”
“查完了。”他面上溫和的應了一句,心裡卻直跳,直覺廚房裡是自己不想看見的人。
果不其然,還未等他走至廚房門口,鄭泉明就從裡面鑽了出來,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問候道:“元先生。”
見是他,元玉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極為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道:“你在這做什麼?”
鄭泉明道:“我給阿渺姐送點吃的,”他看出對方眼裡的冷意,忙又接了一句:“我送完了,這就走!”
說着,他又神色讪讪瞥了李藏璧一眼,似乎是想和她作别又不敢,李藏璧忍俊不禁,朝他揚了揚下巴,他便立刻轉身,迅速朝院門跑去。
然而經過門口的時候元宵再次兇狠地吠起來,一把撲上去咬住了他褲腳。
李藏璧忙喝了一聲:“元宵!回來。”
被這一喊,元宵隻得乖乖松了牙齒,眼睜睜地看着鄭泉明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你兇元宵做什麼?”
元玉輕蹙了眉,蹲下來向元宵張開手——它平日裡對着元玉也總是兇得很,今日倒是乖覺,屁颠屁颠地就他懷裡去了。
李藏璧看着他有些難看的神色,弄不明白他突然怎麼了,說:“我沒兇啊,總不能讓元宵咬他吧。”
元玉道:“便是咬了又怎麼了,它隻是見了外人來,想要看家護院罷了。”
元玉素性溫和,甚少會這般咄咄逼人,李藏璧被他突然出現的脾氣搞得莫名其妙,說:“什麼叫咬了又怎麼了,他隻是來送個吃的,又沒做什麼。”
見元玉不說話,她又問:“在學堂遇見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