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諾先生敬啟,
就之前反饋的員工安全問題已得到有效解決,目前公司已經恢複正常運轉,請您盡快調整狀态恢複正常工作。”
收到公司發來的消息時,澤諾正在想辦法打消伊芙想進廚房的念頭。
少女最近不知道為何突然執着地想要嘗試料理。以常理來說伊芙主動對什麼事物産生興趣本該是件好事,但問題是伊芙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廚房殺手”。
——各種意義上的。
并非是“烹饪手法不娴熟”或者是“成果難以下咽”。隻是似乎在現在的伊芙眼中,廚具更适合做武器。
難以想象伊芙是如何用筷子硬生生剖開魚腹的,它肚子上歪歪扭扭的裂口看上去十分凄慘,有些地方已經被戳穿留下個顯眼的洞。
澤諾略一查看,不出所料發現魚的苦膽已經被紮破。
澤諾失笑,拎起破破爛爛的魚處理過後扔進垃圾袋,順手将沒點燃的燃氣爐關上。至于插在案闆上帶着血沫的筷子和直接捅穿水槽的菜刀他确實是無能為力。
“罪魁禍首”已經被勒令到客廳乖乖待着,澤諾撥通維修電話溝通情況,旋開另一半水槽的水龍頭洗淨雙手。
取下毛巾擦幹手上殘留的水,澤諾才有精力點開這封來自瑞克格蒙的電子郵件。
不長,就短短一句話,翻譯過來就是“滾回來打工”。
澤諾對于郵件中的“已得到有效解決”持懷疑态度。原因結果對象手段所有具體信息隻字不提,連目前有多少人因此事受到影響都保持沉默。瑞克格蒙的态度相當微妙。
不過澤諾自認為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已經與他無關了。
辭職信他已經寫好很久了。
從他開始窺見瑞克格蒙真正的實驗目的開始他就在準備。
不同于最開始立花慎一一開始的預想,
澤諾在工作中展露的優秀能力使得他逐漸從單純的“觀察者”變為了實驗組的成員,并隐隐要發展為研究組中心的趨勢。
雖然他手中始終沒有得到過确切的項目書和後續計劃,但從一場場實驗中也不難窺探出一點端倪來。
瑞克格蒙似乎想要解析這種被稱之為“咒力”的存在,并試圖用科技的方式進行再現。
更直觀的總結,就是試圖将原本特殊化的“咒術師”量産,實現全民性的大規模普遍使用。
澤諾不覺得這是一個短期内就能達成的目标。
那時他對咒術界還沒有什麼認知,但也清楚倘若有人想要打破千百年間約定俗成的桎梏,将原本被壟斷的力量普遍化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他自認沒有什麼通天之能,所做一切不過為了自保攀不上什麼大義,這些事情不論多麼崇高都與他并無多大的幹系。
他要挽救的世界不是這裡,他早已完成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而如今的世界也會有獨屬于它自己的“光之種”,他不必插手,也不願插手。
現在,他想抓住的東西隻有一樣而已。
那封辭職信澤諾寫的很快,起草一遍略微修飾措辭後就算是完成。但這封信自寫好後就一直待在郵箱内沒有發送。
把話挑明主動上門投誠的岐宮尋也曾就這個話題來詢問過澤諾的意見。
“對方都擺出這種架勢了果然還是離職跑路比較好吧?”
澤諾不置可否,轉手還是把寫好的辭呈保存到了草稿箱。
離開瑞克格蒙是闆上釘釘的結果,畢竟不管怎麼看瑞克格蒙的做法都絕對觸碰到了咒術界的底線。
但同樣,澤諾也想要采取更穩妥的方案,貿然離職所引起的一系列後續麻煩還需要時間處理,而離職的消息擴散之後也會驚動那些所謂的“盤星教”的人,對他的調查也會提前開展,伊芙暴露的可能性進一步提高。
這也是澤諾絕不願意看到的。
與其如此,不如暫時按下辭職的心思靜觀其變,如果瑞克格蒙有所準備也算是一層保障,即使瑞克格蒙的确毫無招架之力,這些時間也足夠澤諾鋪好退路。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向絕對的權威發起挑戰無疑是種相當愚蠢的做法。
澤諾想起立花慎一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模樣。想起他散漫态度下無聲的試探與敲打。
......希望他已做好了準備。
澤諾迅速起草一份完全符合職場社交用語習慣的郵件用作答複,确認信息發送完畢後摁滅手機屏幕,轉而擡頭看向乖乖坐在客廳沙發安靜等待的少女。
她坐得很直,一言不發,但低垂的眉眼讓她看上去似乎滿臉都寫着“不高興”。
澤諾失笑,沒怎麼猶豫就确定了接下來的行程。
——讓伊芙重新高興起來。
至于工作,澤諾表示完全不納入考慮範圍。
#這破班我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誰愛上誰上。#
#一時曠工一時爽一直曠工一直爽。#
下定決心的澤諾收起手機,取下圍裙搭在臂彎處擡步走向客廳在伊芙身邊坐下。
少女神情狀似平靜如水,腳下的影子卻扭曲了一瞬。
澤諾沒發現,他的目光被少女微紅的耳廓吸引。
伊芙沒有耳洞,半掩在雪白的發絲裡愈發顯得瑩白如玉,于是耳廓上泛起的這一抹紅也就愈發顯眼。
澤諾以為自己看錯了,很難想象現在的伊芙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情态。他近乎是偏執地想要找到其他的理由來證明這是他的錯覺,他甯可狠狠打壓自己内心升起的一切妄想也不願去深究這一想法背後的根源。
說到底,他不過是害怕。
“如果這真是伊芙無意識的表現該怎麼辦。”
他大概很難接受伊芙的确失去了人性這一事實,理智訓斥着感性上的脆弱,他本人卻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伊芙當然不明白澤諾這些複雜的小心思,也不會像Angel一樣出言嘲諷他那些可笑的妄念與沮喪。
伊芙隻是發現主管的心跳變得很奇怪,時高時低,時急時緩。連帶着呼吸也一并紊亂起來,脫離了貫有的頻率。
不對。
伊芙擡頭,赤色的雙眸鎖定主管,瞳孔收縮像受驚的野獸般微微豎起。
伊芙突然伸出手禁锢主管的行動,無視他的驚呼,鼻尖微動,伊芙開始檢查澤諾身體上上下下每一處。注意确認是否又添了新的傷口。
少女強硬地用膝蓋頂開澤諾的大腿,一手拽着他的雙手壓在頭頂,整個人傾身壓在他身上,仔細嗅着他身上是否有新鮮的血腥氣。
澤諾搭在臂彎的圍裙早就滑落,軟軟堆在地面上蓋住澤諾的小腿。
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亂想的澤諾思維飄忽,眼睛隻敢死死盯着圍裙上的淺色格子花紋。
伊芙似乎總是喜歡這樣俯視的角度。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來不及細想就被自己扔出了腦海。
……但有些事情,一旦意識到了,就難以擺脫了。
澤諾忍不住開始回憶,縱觀近來他們相處時的細節,的确不難看出,伊芙似乎的确更偏愛于“掌控”的一方。無論是俯視視角,還是那個令人難忘的公主抱都能夠看出些苗頭。
但澤諾并未多想,隻是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伊芙身上的不同。
作為一名正常的成年男人,澤諾略有些瘦弱,但也是實打實的178。而伊芙以165的身高也算是脫離了“嬌小蘿莉”的行列。
兩人之間足足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恍若無物,伊芙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把他摁倒,而他連反抗的可能都沒有。
微微的苦澀漫上心頭,澤諾總算是從有些旖旎的心思裡脫離出來,後知後覺地悟出一點零星的心酸。
勤勤懇懇為主管進行全身檢查的伊芙自然連主管的脈搏心跳也一并納入關注。
頻繁起起伏伏的不規律心跳讓伊芙有些不解。
主管沒有受傷。
伊芙難得有些遲疑的停下檢查的動作,擡頭觀察主管臉上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到一切的緣由。
伊芙沉默地将主管臉上浮現的所有細微的表情都暗自記在心裡。
她看不懂主管的掙紮隐忍。卻也不會錯過他皺起的眉和隐隐地推拒。
是因為我嗎?
伊芙心想。
胸口突然有些發脹的酸。
她有些無措,松開壓制主管的手跌坐在地,手按在胸口處,愣愣出神。
突然消失的力量讓澤諾有些驚訝,他直起身,來不及反應就被伊芙的異常神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所有亂七八糟的激動糾結都被抛之腦後。
“……伊芙?”
他把聲音放的很輕,蓋在小腿上的圍裙滑落,柔軟的布料碰到伊芙的腿,皮膚上傳來的觸感拉回伊芙的心神。
“這裡,好奇怪,”
伊芙右手按在心口,神色茫然,努力消化着這種陌生的感覺。
她習慣于直接解決使她感到不适的源泉。這還是第一次,明明沒有敵人,卻能如此真确地感到來自身體内部的異樣。算不上疼痛,卻總是纏綿着如跗骨之蛆般難以忍受。
伊芙終于願意擡頭,總是一片空茫的雙眸裡浮現出類人化的困惑。
“......抱歉,主管,我弄疼你了嗎?”
她對自身的異常隻字不提,隻是固執地想要從主管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澤諾突然就想起在很久之前,在伊芙剛剛進入公司不久的時候,一位與伊芙交好的文職在她眼前被異想體【O-02-56】吞吃入腹。
親眼目睹一切的伊芙認為這位前輩的死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
那時的她,也曾露出過這樣蒼白的表情。
……說起來,也是那一次才使得他第一次隻是這個不算特别的女孩兒,真正記住了她的相貌和名字。
而現在,伊芙再一次露出他熟悉的神情。
那我該怎麼做呢?澤諾在心底問自己。
他近乎歎息的呼喚着少女的名字,終于忍不住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将她擁入自己懷中。
“沒有,”
澤諾極力壓下唇邊的笑意。
“沒有弄疼我。”
話說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妥的澤諾掩飾般地咳嗽一聲,安撫性地輕輕拍打她的脊背。
“别緊張伊芙,”
“我就在這裡。”
得到回應的伊芙依舊沉默不語,在澤諾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裡逐漸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她終于是靠在主管胸口,側耳數着他每一次心跳的頻率。
主管的體溫隔着衣料從兩人肢體相貼的位置傳來。
……輕飄飄的。
伊芙攥緊主管的衣擺,令人困擾的酸澀早已經消失殆盡,那現在充斥在我胸口的這樣輕飄飄的感覺,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