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先生。”
澤諾當然不會知道這聲問候下藏匿的東西，但也明白他突然的“死亡”可能帶來的不良影響。
他比任何人都知曉那樣的痛苦。
于是他側身讓開門。
“謝謝，要喝杯茶嗎？”
“我想喝咖啡。”
“好。”
等岐宮尋順手和伊地知潔高打完招呼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之後端上來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杯白開水。
“……先生？”
“抱歉，剛好沒有了。”
岐宮尋啞口無言，就着澤諾的笑抿了一口燙嘴的熱水。
舌尖被燙得有點疼，但他卻恍若未覺，反而端着杯子笑起來。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伊地知潔高相當有眼力見地知會一聲後帶着文件離開，留下澤諾和岐宮尋兩人交流。
話題轉來轉去也不過就在這幾天裡打轉，雙方對于那個關鍵的問題都心知肚明。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澤諾還是問出了口。
“……”岐宮尋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概述。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壁，輕輕歎氣，回憶起那天的場景。
他說了很多，說伊芙的出現，說那一刀的壯觀強大，說伊芙的從容不迫步步緊逼，說他和伏黑惠的命懸一線峰回路轉。
但他也隐去了許多東西。
本身視角就有遺漏之處，這讓他的省略更加自然。
“我隻看到這麼多。”
岐宮尋這樣結束了他的叙述。
但顯然澤諾并不滿意。
“……那我為什麼能夠醒來？那應該是緻命傷？”
澤諾撫上心口，那裡沒有駭人的傷疤，仿佛一切都是他夢中的虛影。
岐宮尋沉默着沒有回答。
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伊芙堪稱是瘋狂的舉動，其“驚心動魄”（物理意義上）的程度可以說是聞所未聞，連岐宮尋都不知道該以什麼語言來向澤諾解釋。
白發少女的舉動驚世駭俗，可偏偏臉上的神情卻是平靜的。
岐宮尋不由得再次歎氣，擡眸看着眼前似乎一切如常的澤諾。
“……抱歉先生，我不知道。”
那不是該由我說出來的東西。
岐宮尋放下手中的水杯，選擇把一切都交給當事人來決定，轉而另起話題：“您,昏迷的這段時間我暫時應五條悟先生的要求，在為高專做針對詛咒師這部分的信息情報收集和整理。”
岐宮尋垂下眼掩飾眸中壓抑不住的殺意。
“因為這個，我也确認了一些事。”
“那個叫夏油傑的沒死。”
在切身見識過伊芙的力量後岐宮尋對夏油傑居然能活下來感到不可思議，澤諾倒是不怎麼驚訝，雙方交手的時候他就有預感這位盤星教教主也是相當強大的對手。
如果這麼輕易就死了反而會讓他意外。
那麼接下來的計劃也都要考慮到這位參與進來的可能性......
岐宮尋當然不會想這麼多，這個消息于他而言不過是再一次堅定了要殺了夏油傑的執念。
“除此之外，我也大緻了解到盤星教的消息來源。”
岐宮尋小心收拾好四溢的殺意，再次開口，
“并非您之前最擔心的那一種，”
“他們之所以能得到有關您動向的信息，似乎是，因為我。”
意料之外的答案，連得出這個結論的岐宮尋本人都覺得有些離譜。但擺在他面前的事實就是如此。
常年戴着能夠降低自己存在感模糊他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咒具的岐宮尋理應是最不可能被發現的存在，結果卻成為了暴露澤諾行動線的标點。
他本人不思其解，澤諾則更多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别處。沉吟片刻，澤諾伸手敲了敲桌面示意岐宮尋從思索裡脫離。
“公司那邊有消息嗎？”
那場突襲之後他的手機就不知所蹤，到現在他經手的所有電子設備也都是公用的，對于瑞克格蒙的消息是全然不知。
岐宮尋不知道先生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再次提到那家無關緊要的公司，但他更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
摒棄疑問，聽從就好。
“托我向您轉達盡快複職的郵件一直在陸陸續續地發過來，幾乎每天都有。”
岐宮尋打開手機點開郵箱遞給澤諾。
“直到兩天前，公司那邊停止了發送郵件的行為。”
岐宮尋點到為止，結束了客觀叙述後就靜靜看着澤諾把每一封信都一封一封地點開查看。
郵件的措辭都是差不多的話術，哪怕群發也也不會出錯的格式，直到兩天前的最後一封信。
郵件後還帶着“未讀”的标識，岐宮尋在看過幾封發現都差不多後就失去了查看的興趣，任由它們靜靜躺在郵箱裡。澤諾親手打開它們，認真看完每一封寡淡無味的信件。
最後的一封沒有确切的提名稱呼，開頭隻有一句簡簡單單的“先生”。
内容比起之前的公事公辦，多了人性化的寒暄，甚至提到了最近的趣事。比起公務文件，這似乎更像是友人之間的聊天。
【記得先生喜歡動物，連路過的無主棄犬也會心生憐憫，如果家中不方便豢養，也可以帶到公司來照料。】
澤諾眸色漸深，
“尋，吉野順平的情況怎麼樣？”
岐宮尋微微一愣，又很快反應過來，
“中斷過一天，我雇了可靠的人繼續暗中保護，目前為止沒有什麼異樣。”
“井上呢。”
“......上一次确認他的情況是在三天前，我現在立刻去。”
出聲阻止起身準備離開的岐宮尋，澤諾敲着手機似乎是在打字，不一會就轉手把手機還給了岐宮尋。
“無事，不用太過着急。”
岐宮尋依言坐回到沙發上，手機還停留在郵件的界面，澤諾回複了來自公司的最後一封郵件。
——“感謝您的關心，澤諾不日就會複職，順帶一提，比起犬類，辦公室的錦鯉更讓人喜歡。澤諾會給它帶新的玻璃缸來。”
不知所雲的對話，而澤諾暫時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尋，你的工作還有多少？”
“每天都有，但這幾天是工作最繁重的時候。”
“工作告一段落後，和我去一趟瑞克格蒙。”
澤諾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但内容卻是霸道的不容置疑。
被“命令”的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樂在其中。
“好的先生。”
澤諾擡手将重新裝滿的水杯推到岐宮尋面前，撲面而來的香氣讓岐宮尋一愣，白瓷杯裡是“早就沒有了”的咖啡。
岐宮尋失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随後起身向澤諾彎腰緻意後離開。
門徹底關上前，岐宮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能再見到您，我很高興。”
“我想，伊芙小姐也是。”
原本想要回應的話被噎在喉嚨裡，片刻後，澤諾才低聲的回應，
“.......謝謝，”
“能再次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門外的人輕笑，随後是漸遠的腳步聲。
澤諾起身重新坐回辦公桌前，猶豫許久才再次扭開筆蓋，擡起的筆尖卻遲遲不能落下。文件上的數字和報告似乎在瞬間就變成了人類難以理解的語言，視網膜上留下了文字的剪影，腦海中卻沒能留下任何痕迹。
這樣的狀态恐怕沒辦法再繼續工作了。
澤諾有些自嘲地笑，認命般地放下手中的筆，放任自己靠上椅背，微微仰頭看着天花闆上的細微裂痕，手邊的茶水騰升起略帶香氣的水汽，連同他的面容都一同氤氲在朦胧水霧之中。
許久的沉寂裡隻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