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大人醒了!”
位于盤星教内部的房間内,枷場菜菜子手忙腳亂地扔下懷裡抱着的傷藥沖到床前,小心翼翼伸手扶着蘇醒的男人慢慢坐起,一旁的美美子眼疾手快往夏油傑身後塞了個抱枕,避開傷口細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直到做完一切,菜菜子才如釋重負後退一步半蹲在床邊,擡頭看着夏油傑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都不告訴我們就自己冒險,夏油大人太過分了。”
菜菜子用袖子用力抹着微紅的眼眶不讓自己哭出來,明明語氣是惡狠狠的,偏偏嗓音裡是怎麼都忽視不了的哭腔。
“至少,讓我們一起啊......”
一向更加冷靜的美美子此時也沉默着不說話,顯然是和菜菜子統一戰線極其罕見地要“批判”夏油傑的行為。
這樣的陣仗讓夏油傑有些無奈,卻也狠不下心說些什麼重話,自知理虧的他隻能笑着,艱難地擡起手揉了揉少女柔弱的發頂。
“抱歉,是我的錯,讓你們擔心了。”
“......道歉之後也會有下次對吧。”
菜菜子吸了吸鼻子,擡眼看着眼神有些飄忽的夏油傑,語氣不怎麼好。
“......抱歉。”
夏油傑隻能再次道歉。
果然。
菜菜子在心裡撇嘴,
她們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夏油大人是個為了完成心中的圖景而不顧後果的人。
——為了救她們而動手殺死那些愚昧的混蛋,為了美好的未來所以叛逃成為所謂的“詛咒師”。
因為夏油大人是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這份執着也是他的溫柔。
我們最喜歡這樣的夏油大人了。
那個時候一片漆黑搖搖欲墜沒有未來的時候,是夏油大人從罅隙裡出現,為我們帶來了新生的光。
所以......
美美子和菜菜子不約而同地湊近了病床,垂眸時心中是相同的情感。
“固執又不守信用,”
“最讨厭夏油大人了。”
最喜歡夏油大人了。
夏油傑半坐在床上忍着身體的不适感一手一個為自家的女兒(?)順毛,臉上是無奈的縱容,
“哎呀,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左手右腿骨折,肋骨斷了三根差點反插入肺部,多處軟組織挫傷,頭部中度腦震蕩,腹部直徑三公分的貫穿傷.......”
美美子擡起頭,眼神平靜地看向夏油傑,音量不大,卻讓夏油傑打了個寒戰。
“您認為這是沒事嗎?”
“......對不起。”
“鑒于您的身體原因,接下來兩個月都要忌口。”
“?”
“所以,荞麥面禁止。”
“?不,我覺得我可以——”
“禁止。”
“......”
美美子使用了“絕殺”,夏油傑被“擊沉”。一旁的菜菜子對着夏油傑吐了吐舌頭移開視線,
美美子這次真的生氣了,我也救不了你啦。
堪稱冷酷的美美子端着水杯重新回到房間,将手裡的水和藥放在夏油傑面前,示意他喝完。
“如果覺得苦的話我有糖哦。”
一邊的菜菜子舉手。
“小問題,不用了。”
端起聞起來就相當苦澀的藥一飲而盡,夏油傑面不改色。
畢竟比起咒靈玉那堪稱災難的口感,這實在不算什麼。
放下水杯,夏油傑順勢開始問起最近的情況。
“派出去輔助“夜莺”的人都死了,”
菜菜子趴在床邊撐着臉,
“連她自己都沒活下來。”
“沒咒力的猴子就是猴子啊。”
知道原因的夏油傑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夜莺的死沒有帶來任何波瀾。
“其他的呢?”
“之前提供消息的家夥說目标詛咒師岐宮尋現在頻繁往返于神奈川和高專之間,行動軌迹和那群輔助監督高度重合,大概率是被收編了。”
美美子接着補充,
“但原因和具體的動向意圖還不明确。”
夏油傑沉吟片刻,再次開口詢問,
“那個咒靈呢?”
“沒有消息,它沒有和岐宮尋一起行動,雖然曾經有消息目睹它從高專逃出,但目前沒有更多情報。”
定下“束縛”的對象已經死亡,沒有失控大鬧特鬧,反而是把自己藏匿起來?
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内心升起的怪異感,以至于他甚至都開始懷疑那天與咒靈糾纏的澤諾是否真的死亡了。
那天他靠着驅使咒靈為他擋下了伊芙的鐮刀,卻沒能徹底躲開受了重傷。憑着毅力在昏迷之前使用了能力特殊的咒靈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對之後的事根本無從知曉。
“......負責上報岐宮尋行動動線的人能保證情報準确嗎?”
意識到夏油傑話裡的嚴肅,菜菜子美美子也配合着正了正神色,
“已經核實過了,對方是之前‘夜莺’手下的人,咒術是偏向攻擊的驅使火焰,但似乎能用特殊的方法找到岐宮尋的行蹤。”
說到這裡的美美子停頓了片刻,也覺得有些蹊跷。
“……雖然不知道他如何免疫咒具的效果發現岐宮尋的,但這幾次證實他的确可以做到這點。之前能探查到目标的行動也是他提供的情報。”
美美子轉手摸出一疊資料輕輕放在夏油傑面前,
“他的資料也調查過了,接收雇傭的詛咒師,并沒什麼特别之處,”
“啊,看任務記錄也是平平無奇,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什麼隐藏的特殊能力的樣子欸。”
菜菜子湊上去瞄了一眼資料上的内容,不怎麼重視。
飛快掃過這幾張紙,夏油傑腦海中閃過數種可能,高強度的思考讓腦袋一陣一陣地抽痛。強忍着伴随疼痛而來的眩暈,他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再次确認那個叫‘澤諾’的是否死亡,嘗試複原當時的場景。”
思及那日的景象,他壓低嗓音,神情愈發鄭重起來。
“死了就全力追蹤咒靈的蹤迹,沒如果沒死……”
夏油傑擡手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浮動,
“——就再嘗試拉攏他一次,”
“?”
在證實理念不同後依舊對同一個對象多次示好的行為顯然不是夏油傑會做的事。對這個“澤諾”美美子和菜菜子早就做好了趕盡殺絕的準備,對于夏油大人親手殺了他的行為也并不意外。
但顯然目前的情況絕對超出了兩人的意料。
這個人,有這種價值值得夏油大人這樣做嗎?
但兩人并不打算開口勸阻。夏油大人自有考量,還不到她們來置喙。
我們隻要領命就好。
姐妹倆極其默契地低頭稱是。沒注意到夏油傑稱得上是有些怔愣的神色。
......逃避,嗎?
真是犀利到有些傷人的詞。
夏油傑看着女孩們頭頂的發旋,無聲地歎息。眼神僅飄忽一瞬,又立刻變得堅定起來。
我行走在正确的路上。
他收起所有的動搖,仿佛它們從未出現過。水泥地上生出的新芽被人連根拔起,但滋生的裂縫不會愈合。
他面色如常地輕聲安撫着少女們的不安,掩飾那瞬息的失态。
***
瑞克格蒙的辦公大樓前,被人心心念念的主角之一帶着剛剛結束工作的岐宮尋整理着裝,相當自然地帶頭踏入大門。
“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前台的年輕女孩揚起得體的笑容,嗓音甜美。
澤諾也回以微笑,微微颔首示意,
“你好,我是來複職的。”
“啊,您是澤諾先生?”
片刻訝然後,前台小姐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姿态,言辭間卻更加鄭重。
“歡迎您的到來,請您跟我來,立花先生已經在等您了。”
澤諾點點頭,跟在前台身後進了需要刷卡驗證身份的專屬電梯,在她的帶領下走進了一間不大不小的辦公室。
與其說是辦公室,倒不如說它更像是何人的房間。
柔軟的床鋪和淺色的布藝沙發,扔的到處都是的衣服和領帶。矮桌上擺着價值不菲的實驗工具,和做工精細的玩偶擺在一起倒也顯出一副詭異的和諧。
寫着各項數據的紙散落一地,有幾張被人疊成了紙船的模樣插進綠蘿濕潤的土壤裡,上面還用彩筆畫着大大的笑臉。
這是一間難以分析其主人的房間,但當你真的見到這位真正意義上的“房間主人”時,又生出一點“果然如此”的感想來。
半癱在沙發上的人聽見聲音才撩起眼皮看向門口的三人,視線在澤諾身上略微停留,立花慎一擡手揮退了恭敬立在一邊的前台小姐。
“接下來發生任何事都不要來打擾我。”
“好的。”
前台小姐傾身淺淺鞠躬,随後轉身替三人關上了門。
“好久不見。”
看着澤諾和岐宮尋在對面的沙發落座的立花慎一無所謂地點點頭,開口寒暄。
澤諾表情不變,相當自來熟地拿起茶幾上的瓷杯給自己和岐宮尋倒了杯水。
立花慎一見狀忍不住挑眉,連姿勢都正了幾分。
“這我倒是沒想到,你看起來變了不少。”
“是有什麼奇遇嗎?”
澤諾甚至都沒擡眼看他,眼睑微垂相當認真地觀察着杯子上的花紋,連回答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也算吧,的确是遇到了很多事。”
氣氛再一次沉默下來,立花慎一定定看着姿态悠閑的澤諾,神色不明的起身去擺弄咖啡機,片刻後端着三杯咖啡坐了回來。
“嘗嘗看?”
沒有主動将咖啡推到兩人面前,立花慎一将三杯一字排開示意澤諾兩人自己選擇。
沒有再說什麼,澤諾在岐宮尋擔憂的眼神中端起其中一杯輕輕啜飲。
這樣幹脆利落的行為讓立花慎一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他也端起一杯坐下,重新把自己埋進柔軟的沙發裡,偶爾擡眼看過來的視線卻讓人難以忽視。
“哎呀。”
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幾瓣發出一聲脆響,岐宮尋收回手,語帶歉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立花慎一把目光放到了這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身上。
打扮平庸死闆,戴着眼鏡也看不清眼神,但看得出來似乎被吓得不輕,攥着衣角的手握得很緊。
他知道他是誰,作為一個小小的助理,他的存在感不強,也沒有什麼熟識的人,在公司裡也是透明的邊緣人物。
不重要的小角色。
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可偏偏心中又升起難以消弭的怪異感。
——他固然不起眼,可真的會讓我都想不起來他的樣貌嗎?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強迫自己把精力放回到“正事”上,立花慎一轉頭看向澤諾,毫不意外地在澤諾臉上看不到任何外露的情緒。
......比之前更難對付了。
第一次和澤諾見面的時候,立花慎一就能從澤諾身上嗅到一種焦慮和急迫,哪怕他用絕對的冷靜來抑制,也依舊能從縫隙裡窺見那種壓抑的瘋狂。
“我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