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澤諾的說辭,乙骨憂太并不感到失望。倒不如說,這或許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想過這種可能。
也許并不是裡香詛咒了他,
——而是他詛咒了裡香。
【在我看來,這世上沒有比愛更扭曲的詛咒了。】
五條老師倚着牆站在他身邊,語調是一如既往的輕快,卻莫名帶上一點難以言說的沉重。
當時乙骨憂太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想了很多很多。
那天,是他第一次主動呼喚了裡香。
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别,哪怕外顯的樣子變得截然不同,但裡香還是裡香。
“不錯的回答。”
澤諾老師看着他,眼睛裡似乎有贊賞。
“那麼 ,你讨厭祈本同學嗎?”
怎麼可能讨厭她。
“你害怕祈本裡香嗎?”
怎麼可能害怕她。
“........你願意和裡香永遠在一起嗎?”
怎麼可能不願意。
“好孩子。”
澤諾罕見地按住他的肩膀,笑容裡帶上幾分真心。
“那這是什麼?”
—— “你對她的這份情感。”
......
是,依賴、不舍、珍惜......
——是喜歡。
澤諾搖頭。
這不是正确的答案嗎?
這不是正确的選擇嗎?
澤諾一言不發,像是要等他自己尋找。
藏在陰影處的裡香發出疑惑的聲音,用縮小的雙臂攬住他的肩膀。
“憂太,憂太?”
他被緊緊地擁抱着,腦子卻想起很多很多事情。
“她很喜歡你。”
這話像是個口令,瞬間讓他記起曾經那些注意到或者沒注意到的畫面。
裡香一直都在保護他。
無論最後造成了什麼結果,但裡香永遠隻會為了他而行動。
但是,我不想因此去傷害他人。我想成為可以被信賴的,可以被接納的......
我不想再一個人下去了。
那這是裡香的錯嗎?
......什麼?
這不是,我.....
......我不知道。
很寂寞吧?為了不讓家人被裡香傷害所以離開了,
為了不讓朋友被傷害所以疏遠了。
但是,一個人很寂寞吧?
所以,這是裡香的錯。
心髒很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了一樣喘不上來氣。
是被說中了嗎?還是說不願意承認呢?
你說過的吧,那個時候。
在裡香,趕走了公園沙坑裡的所有人之後。
你說了什麼?
乙骨憂太握緊了拳頭,封存在陳舊的記憶裡的場景向他奔湧而來。
——【我讨厭你。】
這樣說了,對着裡香,說了過分的話。
幹涸的眼眶迅速濕潤起來,眼淚毫無征兆地從他臉上滑落,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是我,是我的錯。”
察覺到了他的眼淚的咒靈慌慌張張地大呼小叫,胡亂揮舞着的胳膊看上去居然有些滑稽。
“憂太不要哭,裡香在,裡香會保護憂太!!”
沒有人會懷疑她的話,
咒靈小心翼翼地用着不會傷害到他的力度擁抱着他。
“不準,不準欺負憂太!”
伊芙輕輕一帶将澤諾攬到自己懷中腳步輕盈地避開裡香揮過來的手,眸色深沉,卻又在澤諾的安撫下平靜下來。
“放松。”
伊芙能感覺到自己的一绺長發被輕輕撩起,懷中的人把這縷白發繞在食指上,這種暗示着“束縛”的舉動讓伊芙的不悅消散大半,她順着力道低頭輕輕抵了抵澤諾的額頭,像是獸類一樣直白地表示自己的愉悅和親昵。
乙骨憂太愣愣地看着面前一人一咒靈的互動,腦子裡一片混亂。
“憂太!憂太!”
咒靈的呼喚喚回他的理智,他低頭看着環在自己身側的手臂,表情木然。
這幅神情顯然刺激到了咒靈,祈本裡香提高了音量,藏身的黑影扭曲閃動,似乎想要徹底顯露身形,摧毀一切對懷中人造成障礙的東西。
“不要難過!裡香保護憂太!”
......好熟悉的話,是不是?裡香總是在保護憂太。
他永遠是被保護的那一方。
【為什麼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你明明是受到保護的一方把?】
被真希這樣評價的時候,他沒能說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的,并欣然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困難?打倒就好。痛苦?隻會讓我變得更強而已。
沒有咒力根本阻擋不了她的光輝,她比任何人都要堅定耀眼。
所以她才格外針對他。
畢竟那時候的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目的,隻是單純地,被五條老師帶進了高專而已。
明明擁有力量卻什麼都不争取不去改變,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好像就能撇清幹系。
——遜斃了。
他什麼都沒能做到。
在幼時的公園的時候;在教師的角落的時候;在踏進高專的時候......
“不要說話裡香。”
咒靈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隻松松環住少年的肩,一言不發。而給予她指令的人沉默片刻,繼續開口,
“......想要被信任,”
“想要擁有自信,想要同伴,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所以我會為此付出一切努力的!”
澤諾并不意外這個答案,相比較于第一次被抱起來時的不适,現在的他已經相當習慣并自發地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方便伊芙更容易抱着他。
“沒有,沒有舒服不用這麼緊張,”
“但還是謝謝你,伊芙。”
為了驗證自己話語的真實性幹脆将手臂也攬上少女的脖頸的某成年男性臉不紅心不跳,輕輕咳嗽一聲後看向也被抱住的學生。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确很适合做師徒。。。
但說實話,澤諾并不怎麼認可這位“學生”。這點從他的稱呼就能看出端倪。乙骨憂太本人對此盡管并非一清二楚,但也能隐隐感覺到“師父”的态度。
“和過去懦弱無能的自己不同,”
“我一定會拼命努力的。”
“我會學習詛咒,會不斷練習,會一刻不停地燃燒......”
乙骨憂太看向那雙金色的眼睛,證明他的決心和一切。
可是裡面沒有澤諾想聽的答案。
——“我說過,我并不能教你什麼。”
荊棘突然刺穿地闆從乙骨憂太的死角竄起,直直對上他的頭部。并沒有任何準備的乙骨憂太縱使身體在長時間的訓練下變得輕盈靈活了不少,此時也隻能勉強避開要害部位,不讓自己當場死亡。荊棘會刺穿他的肩膀,狠狠攪動他的血肉。
但是沒有,
血色的棘刺的确刺進了身體,但不是他的。
“憂太!憂太!”
祈本裡香死死抓住這枝看起來纖細無比的荊棘,不理會尖銳的刺将青白的手掌割得皮開肉綻。她一聲一聲地呼喚着少年的名字,像是在安撫。
“憂太不要害怕!”
“裡香在!”
棘刺迅速解離,消失。不知何時青藍色的屏障将他們籠罩在内,生生遏制住了祈本裡香的狂躁,禁锢着她無法真正顯形。
“真努力啊,”
澤諾的掌心燃起顔色相同的青焰,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長。
“為了保護你,她很努力。”
心跳毫無征兆地漏掉一拍,随即以更激烈的頻率開始瘋狂跳動。
他好像,知道澤諾老師想聽什麼了。
沒有裡香。
他的話裡,沒有裡香。
“你有很強大的願望,也擁有實現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