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岚依在她夢寐以求的胸肌頭枕跟前睡了一覺，再睜眼卻還是黑漆漆不見天光，窗外連鳥叫都沒有，恐怕離她閉上眼睛那會兒都不到一個時辰。
沒辦法，之前一直昏迷着，确實睡太多了……
她稍微一動彈，劉海在緊貼的白色衣襟上摩擦出輕微沙沙響，便聽林驚羽敏銳至極即刻做出反應，他也跟着醒來，緩緩呼出一口氣吹動葉青岚頭頂躺到炸毛的碎發，癢得她似被螞蟻在頭皮爬過，忍不住臉從對方胸前挪開擡頭往上看，修真之人夜視能力就沒差的，目光越過骨相優越鋒利的下颚線，對上了他清澈透亮毫無睡意的黑眸。
不對。
葉青岚觀察了一下，旋即眉毛皺起：“不是，你守着我幹什麼，睡你的啊。”
這家夥，叫她“睡吧”然後自己在那瞪着眼睛生熬，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得虧她算是醒了，要是依舊深陷昏迷始終不睜眼，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生生熬垮才罷休？
林驚羽沒說話，回以她一個不知該怎麼解釋的複雜眼神。
雖說她醒過來讓人放心不少，可他敢真睡嗎？先前連伏在床邊都是稍有風吹草動就清醒的淺寐，這要是一下子如釋重負加上多日積累疲憊睡個死沉，萬一等天色大亮倆人都沒自然醒，甚至更糟糕有人敲門都沒聽到，叫曾書書或蕭逸才又或者田靈兒推門而入……那情景，簡直光是假想都悚得人汗毛倒豎。
況且就算沒這茬，她的呼吸一次次落在他衣料并不厚重的前襟，積攢在胸前微微濕熱的觸感，還有始終萦繞鼻端的淡淡香味……又叫他怎可能睡得着。
這些，林驚羽當然都說不出，他隻能随口問道：“既然醒了，要再吃些東西嗎？”
“……豬也不帶吃這麼勤的吧，大哥。”
葉青岚不知道他處境局促沒話找話，聞言隻覺得無語，也可能正是因為胃裡不空，她倒是這次醒來比半夜那時感覺腦子清明幾分，想起了正事問道：
“對了，之前魔教攻山……張小凡沒事吧？”
話音剛落，她頓覺額頭靠着的胸肌一瞬間繃緊，半晌，林驚羽略顯艱澀的嗓音從頭頂輕輕響起：“怎麼……想起問這個？”
原本從看着她蘇醒過來，到漸漸恢複平日活潑與他調笑，他是該高興的，可突然提起這茬，頓時又把林驚羽的思緒拉回了當初混亂不堪血流成河的通天峰，揭露草廟村之案真兇那一刻的驚詫悲痛，以及那道雷霆萬鈞之勢劈下去的誅仙劍氣……
“呃。”
這下卡殼的成葉青岚了，确實，按理來說她擔心排序的第一梯隊本該是她師父和曾書書，還有眼前的他來着——醒來看見林驚羽全須全尾趴在她床頭沒啥好說的，卻不問曾家父子安危先問張小凡，就未免很怪……
那當然因為她是開挂的，在系統空間待機的時候别人都隔三差五送來積分以表心意，她就知道他們都并無大礙，隻有張小凡那貨除了最開始她剛暈倒送了一波，就往後石沉大海再無音訊了，可不得優先打聽一下嗎？
葉青岚眼神飄忽，慶幸臉埋在他胸前對方看不見：“反正……有某種直覺吧，你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很神奇的。”
林驚羽聽得苦笑一聲，壓低聲音極輕道：“确實如此。”
沒辦法，人都問到頭上來，既然躲也躲不掉，他也隻得深深吐息幾輪，從床榻翻身坐起壓下胸中苦悶澀痛、盡量條理清晰地向葉青岚講述了通天峰當日之事。
葉青岚聽完，半天沒吱聲。
雖然人是叫魔教擄去，但想一下就知道，張小凡一定不會在敵人老巢裡受到什麼折磨，搞不好相反，鬼王宗還要好吃好喝地養着他——魔教大小姐用命保下的人，就算是看在女兒遺願面子上，鬼王多半不會動他。
何況，哪怕鬼王真的不顧親情狠下得去這個手，張小凡身上依然有數道價值連城的保命符，一個同時修習了太極玄清道和大梵般若、還遭受打擊魂不守舍的年輕人，比起殺之洩憤，顯然是試試能不能從他嘴裡套出兩大正道功法更劃算，更别提八百年前威震天下的噬血珠如今是那小子綁定法寶，血煉法器主人一死天下再無人可催動，殺了他，變相等于魔教自折臂膀。
林驚羽講述時也不看她，坐在床沿轉過去把頭擡起，去望窗外天際一縷似有似無的清晨天光，仿佛要是低下頭來看着她的話，他就不能繼續維持這般看似平穩的情緒了。
葉青岚隻能看到他緊繃鋒利的下颚線，她也不咋會安慰人，隻能默默憋出一句：“隻要人沒死，将來總是能再見面的。”
林驚羽嗓音苦澀哼了一聲，聽着有些嘶啞：“再見面，以何種立場再見？”
就像他師——就像蒼松，再見之時已是正邪不兩立，而小凡落入魔教鬼王宗，縱然身份特殊大抵是性命無憂，怎麼想都是要遭到數不清的挑撥洗腦，所有人推着他往那無盡深淵而下。
魔教妖人那套說辭，想來定是一日不服，小凡就一日别想見到外面的陽光；可他若屈從，加入其中……那就真的是正魔殊途，就算有朝一日得以重逢，他該怎麼辦，是心如鐵石亮出兵刃分個生死，還是苦苦哀求他回頭？
至于葉青岚倒沒有那麼苦大仇深，她的心中所想，起碼比他樂觀、或者說更鴕鳥：她決定不把未來才要發愁的事拿到今天來操心，樂觀的情況魔教肯放養張小凡，就等來日再說；反之要是魔教囚禁他，他們這些青雲之人能做的也唯有苟住發育，将來好組上一隊精兵強将，殺上魔教去搶人。
不過講真，剛聽說落入敵手的是張小凡，她是相當震驚——按套路，被大蛇丸拐走的不應該是佐助嗎，怎麼結果丢的是鳴人啊？
除非她一開始就搞錯了，林驚羽拿的是留守木葉跟着大佬變強的劇本，先白轉黑再洗白那個才是張小凡？又或者幹脆就不洗白了一路走到黑，也不是沒有這種先例，比如從一個喊着心髒撒撒給喲的熱血小夥逐漸黑下去，後來成為boss要毀滅世界了……嘶，不會那什麼滅世就是張小凡黑化變的吧，那由誰來砍他的頭呢，陸雪琪麼？
……應該不至于，也太離譜了。
看林驚羽的樣子，隻怕深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立即殺穿魔教奪回張小凡，而葉青岚得出的結論則是：不管鬼王宗是強硬手段困着他，還是懷柔政策放養他，再想見到張小凡，隻怕都要許久以後。
至于這個“許久”，多半起碼要以數年為論。
他太看重情義了——但凡沒這麼重情，他都不至于被普智坑到幾乎萬劫不複的地步，還仍抱着甯死不出賣對方的堅持，結果到頭來成了更大的悲劇。
而現今，又有人棄性命不顧，以命換命保護他。
就在那個名叫碧瑤的姑娘在他面前魂飛魄散之時，不管在此之前他到底對她的一往情深作何想法，這一步之後：
哪怕鬼王宗大門敞開任他離去，張小凡都不可能回青雲門了。欠人一條命這般沉重的枷鎖，将如附骨詛咒，糾纏他的餘生。
……
………
每日清晨固定來送湯藥的曾書書是葉青岚醒來所見的第二個人，再接着沒過多久，蕭逸才和田靈兒也知道了，幾個人組成的人牆圍在她床邊，倒把林驚羽給擠到一邊兒去——自然是田靈兒故意為之占多，抱着葉青岚的脖子不顧形象哇哇連哭帶嚎，嚷着“該死的魔教賊子抓走小凡，要是連你也有個三長兩短——”此類，葉青岚費力哄了好久才給人穩住，累得她喝那點稀粥都消化沒了，事後偷偷拽着曾書書的袖子，求他回頭給弄隻燒雞來啃。
之後她又在床上賴了一天，再隔日覺得力氣恢複差不多，就爬起來去拜見曾叔常。
葉青岚以為自己被問的第一件事必然是為何提前知道青雲門内有叛徒，但曾叔常根本沒提這茬，問的是：“突破玉清四層了，感覺如何？”
葉青岚：“……啊？”
啥？玉清四層，她？啥時候的事啊？
她的茫然給曾叔常氣笑了：“得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緣，你倒一點自覺都沒有？”
機緣兩個字倒提醒了葉青岚，這時候她才猜到八成是自己補過頭的藍條引起變化，也想明白MP上限等于丹田包納靈氣之容量，也可以理解約等于境界的高低，摸了摸鼻子幹笑：“嘿嘿，師父明察秋毫，徒兒确實覺得醒來之後真氣比從前充裕不少，隻是沒往驅物的方向去想……”
“隻是比起那些，另有一事想要禀明師父，關于那日弟子為何跑去玉清殿——原本是在審訊張小凡前夜，弟子深信張小凡斷不可能是魔教内奸，卻苦于我失去草廟村的記憶毫無證據，心急之下忽然想起凡間醫書上内容，以針刺頭顱大穴，或可治療失憶……”
隻能這麼編了，不然也根本沒法解釋她就在最關鍵一刻偏偏恢複記憶那麼湊巧的事，事關腦的病症玄之又玄，就算是她曾生活的二十一世紀醫學都不敢說大話探尋出人類大腦的全部奧妙，失憶這種爛梗還是廣泛出現在各類作品之中。
況且金針刺穴治失憶什麼的，武俠小說裡有，那麼多半這個仙俠世界觀下也有類似例子，至少有可行的概率——從曾叔常聞言陡然變色的臉就看得出。
“你這臭丫頭！膽子忒大，都不怕一針下去，你自己的小命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