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陣坐椅拖動的聲響,屋内衆人霎時戒備起身,正欲拔刀相向卻被為首之人揚手抑止,紛紛虎視眈眈地重新坐下。
那人長腿一邁走進屋内,落座于燈影幽黑的桌前。
“店家,有茶嗎?”
不見其貌,隻聞其音。乃是雌雄莫辨、沙嗄至極的一口破鑼嗓。
尚晚青眼神示意,穆雲上前為其倒好一杯熱茶。
堂長老面色陰沉地盯着眼前人,“東西呢?”
那人飲茶問道:“何物?”
堂長老舒一口氣,心底有了着落。
“本幫的《揆古劍法》交出來,饒你不死。”
那人道:“沒見過。”
堂長老笑道:“白亦蕭你不要自尋死路。”
被叫白亦蕭的人毫無反應,靜了片刻抛出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
“為何約在這裡?”
堂長老的耐心已被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三言兩語虛耗的所剩無幾,當即拔刀一聲喝令。
“上!”
一時間桌椅翻飛刀劍交錯,忽有一柄斷刃直朝尚晚青面門襲去。
卻見那人飛步踏上桌台避開利刃,左手覆上鬥笠揮臂一甩。
鬥笠攜夾勁風直追斷刃而去,終在鋒刃逼近目标前夕兩相擊撞一齊掉在地上。
笠沿刮滅了屋内唯一的燭火,今夜月色難見。
沉悶的厮殺聲不絕于耳,直到雨勢漸歇之時坊内才重歸寂靜。
但聞腳步聲極輕卻不容忽視,尚晚青屏住呼吸,食坊這片方寸之地她日夜生活谙熟于心。一步...兩步...默數着步子,隻等來人走夠七步便是一臂之距,豈料這人卻在第六步時停下。
“刺啦—”火柴将黑暗劃出破洞,燭台被重新點燃。
這時她看清了眼前人的上半張臉,眉若彎鋒,内眦如喙。案上幽火直晃晃的跌進那人漆黑的眼底,猶如漁船泛舟孤夜裡,小抹橘輝在風疾雨驟的湖面上明滅前行。
白亦蕭一邊取盞,一邊将圍在面上的黑巾扯下。長巾堆疊在頸間,露出血色淺淡的雙唇,襯得臉色幾近蒼白。
尚晚青澹然移開視線,四下搜尋。血腥尤濃,地上多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尚晚青稍微遲疑道:“你...有沒有誤殺什麼人?”
“有。”白亦蕭回道,“除了你,其餘都是誤殺。”
尚晚青詫異擡眸,白亦蕭卻仍在飲茶。
“嗨!吓死我了。”門邊傳來一道劫後餘生般慶幸的聲音。
穆雲一骨碌爬起,在看到滿地狼藉後兩眼一翻,恨不得真暈過去,“這麼亂!?豈非要收拾到地老天荒。”
白亦蕭平靜地瞥了一眼抓狂的穆雲,斷定道:“你們是黑店。”
尚晚青坦然自若,“敝店正經營生,不過世道不平,徒經風浪而已。”
緩而唇角翹起一個頗有意思的弧度,“還要請教客官,方才那話是謂何解。”
白亦蕭沉默片刻,開門見山道:“半年前我曾答應一個人,來殺你。”
尚晚青不置可否,“既如此,緣何一連幾日坐于對面茶肆遲遲未動?”
白亦蕭将茶盞蓄滿,“殺你一人,數十流民無人救濟。遂決定不殺。”這句話語氣沒什麼起伏,聽起來倒很坦誠。
尚晚青狀似驚訝道:“殺人不眨眼的人竟也會憐惜流民麼?”
白亦蕭卻是默然不語了。
“早先有人要挾我投毒于你,我未從。你若起殺我歹心,便是恩将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