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晚青頓在原地,腦海裡紛亂的思緒霎時宛如風中快速翻動的書頁,自動重演起雜貨鋪裡發生的每一幕。
是想買油紙傘的人出門所置,還是執着燒酒的人偷摸做的手腳?抑或是擦身而過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她曾有兩次确認過箱子無誤,一次是找邱重之前,一次是擡箱出店。而箱匣幾乎從未離開過她的視線,箱内也沒有任何可以隐藏物品的暗格,一時之間她竟不能确認答案。
她起身緩慢巡視了一番随行出發的成員,開始覺得事情逐漸變得有意思起來。而這條通往朔堂邊關的隊伍,在邱重送出城外後便算是真正啟程了。
火舌不知疲倦地一下接一下舔舐着柴禾,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尚晚青睜開眼,圓形的光斑正聚集一團小幅度地左右舞動。她木讷地眨了眨眼,光斑随即具化為火焰的形狀,篝火堆被粘在鋪挂落葉的土牆上,下方還有一圈邊緣被磨損的絮絮拉拉的黑色衣擺。衣擺幾番抖動然後輕松地貼上牆面,尚晚青坐起身,看見了蹲在面前的白亦蕭。
那張臉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明暗不定,她仍盯着如殘絮般的衣擺無法移開視線。
白亦蕭遲疑地問道:“你感覺如何?”
“...無礙。”尚晚青聽見自己說。
視野幾重模糊,周圍散落着三三兩兩的人圍聚在火堆旁烤火,地上塵土飛揚,他們身側放置着的刀劍仍未收入鞘中,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下尤泛血光。
記憶斷斷續續地逐漸回籠,她想起午後隊伍正經過一處山谷,滾木礌石毫無預兆地沿坡直下,緊接着從坡後沖出一幫劫匪,喊殺聲随即四面疊起,刀劍兵戈相向亂舞。
所有人抵死守衛着中間六口木箱,她拉着魏長面跟在白亦蕭身後左右防備。
未幾便被沖散在刀光劍影的浪潮裡,不及防被利刃劃破手臂,她冷眼看着面前張牙舞爪的盜賊,下一刻毫無預兆地倒地斃命。
白亦蕭虛指她的手臂道:“你這裡...自受傷一直血流不止。”
尚晚青低頭看見手臂上捆着一個奇醜無比的紮結。黑色的布條靜默地吮飽血液正在無聲往地上滴落血珠。
她脫口道:“因為這裡的血太多了。”
白亦蕭出乎意料地挑起一邊眉,提醒道:“你的臉和紙一樣白。”
尚晚青擡手劃過衣襟,二指拈出金針,動作卻異常迅疾地刺入左臂三裡穴。
兩個人具是低頭眼看着這個黑色的紮結很快不再淌血。
尚晚青看向白亦蕭重新問道:“何事?”
白亦蕭平靜地盯着尚晚青看了一會兒,起身道:“我離開片刻。”
尚晚青微微一愣,忽感腦内一直缭繞不散的濃霧被猛然撕裂開,思路瞬間清明起來。
她淡聲問道:“去哪?”
白亦蕭道:“魏長面失蹤了,就近一試,看能否找到。”
尚晚青聞言扶着身側的闆車站起,一路走到最後一口木箱前停下,打開箱蓋隻見卷軸正躺在原處紋絲不動。
尚晚青鎮定地轉過身,“與你失散時我仍拉着他未曾放手,中間有人刻意将我們分隔開。”
進而分析道:“另有他們的剽掠行為井然有序。先縱石滾木,再沖殺下坡。此番行經必是早有預謀。”
白亦蕭思索道:“早前地上的屍體我查看過,排除身死的可能。魏長面曾言他家在外有債主,這群匪盜若是債主,不必引人誤以為他們重在劫貨,使得所有人與之抗衡。”
兩人具是一陣沉默。
尚晚青對上白亦蕭的視線,道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猜測:“如果他們人和貨都想要呢?”
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身後的驢車,那六個箱子安然無恙。唯有末尾的第七個箱子被尚晚青用來裝書,裡面置放的卷軸也無掉包迹象。
這時一個面帶和善笑意的年輕男子走來,他伸手遞給兩人一個布袋。
“這是我們分的幹糧,大家也算是共曆生死。我拿來一些送給你們。”
尚晚青伸手接過,“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