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天幕之下,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鳴叫,極具辨識度,漆黑的影子在山頭被西斜的落日無限拉長。
朝玟敏銳的擡頭看上去,隻見一隻黑鷹扇動巨翅從馬車的上方掠過,飛往往驿站的方向。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靈聞閣的傳訊黑鷹。
朝玟拉住缰繩,讓馬的速度慢了下來,看着天上那隻早就飛的沒影的身影,目露困惑。
仙域和人界每有重大的要聞,靈聞閣便會将信筒綁在訓練過的黑鷹的爪上,讓它飛到各處指定的地方,傳遞訊息。
但靈聞閣使用黑鷹的情況不多見,必須是重大的事件,才會用上黑鷹傳訊。
朝玟自言自語:“上一次閣裡動用黑鷹,還是昆侖和蓬萊宣布聯姻的時候,這一次又是什麼消息?”
岑守心突然從馬車内出聲問道:“能否知曉是何種情報?”
朝玟搖頭:“暫時不知道,黑鷹沒法中途叫停,道君若是想知道,到了前面的驿站,一問便知。”
馬車内的人不再出聲。
朝玟本來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黑鷹傳遞的是什麼樣的消息,短期之内,肯定都沒有昆侖之主大婚這件事要勁爆。
但發現岑守心在意之後,她心中一動,不由得便往仙域的方向想了想。
“該不會是白昊山搞什麼小動作了吧?”
車中人問:“何出此言?”
朝玟:“嗯……我猜的。”
赤雲駒慢悠悠的在路上晃,朝玟又道:“不過轉念想想,也不太可能,白昊山那位可是元老,再過幾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他們應當不會在現在有什麼動作。”
說起白昊山,那可是正兒八經,跟随天道創世經曆過大風大浪的。
鴻蒙開辟,天地初現的時候,天道創造了十二仙山,令十二位山主代行神明之責,護佑人界。
可是魔域與仙域沖突不斷,多番進犯,千萬年間,仙山的山主也更換了許多位,如今隻有兩位山主還是創世時的元老:白昊和蓬萊。
若無獄法之亂,元老之中,本應還有一位——昆侖之主。
昆侖的地位特殊,是帝之下都,十二仙山之首;昆侖山的山主,也是整個仙域默認的主人。
可是獄法山一戰,昆侖的創世山主序晝神隕。仙域一時群龍無首,魔主厄央攜衆魑魅乘勝追擊,大開殺戒。
危臨之際,序晝的徒弟沈修慈臨危受命,調令天兵擊退魑魅,還一舉破局,将造成獄法之亂的罪魁禍首——魔主厄央,封印于昆侖山金光崖下。
沈修慈一戰成王,跻身上位,白昊山主一直對此頗有微詞。
他認為仙域之主這個位置就算輪不到他當,也該是當初随天道一起創世的舊老執掌,而絕對不該輪到沈修慈這等新派之流。
戰争危急度過,仙域百廢待興,白昊也就動了易主之心。
他本想拉攏蓬萊,可惜蓬萊倒是識時務,理都沒理白昊山的邀請,巴巴的送上王姬就和昆侖聯姻了。
蓬萊之所以這樣做,一是為了自己,二是為了大局。
其一,舊老雖地位尊貴,但畢竟寡不敵衆,序晝一死,舊老的大權也就徹底被撼動,他們兩個山主,哪裡能夠抵抗其餘十坐仙山的新貴呢?雖然那十位各有各的不和,可若是真和他們鬧起來,難保不會一緻對外,到那時,反倒引火燒身。如今昆侖易主,舊老更是勢弱,當務之急是保全自身,拉攏沈修慈。
其二,仙域戰後疲弱,最需固本培元,若是仙域内亂不休,豈不是給了魔域奸邪可乘之機?
所謂一個人唱不成一出戲,白昊沒能拉攏蓬萊,仙域風平浪靜,他也沒有發作的契機,雖然愈發難掩不滿之心,緊鑼密鼓,想要自立門戶,可卻也沒有别的出格的動作,幹涉昆侖。
況且,白昊元老也頗有幾分傲氣,朝玟覺得,白昊山搞事的可能性不大。
正左右思索發生了何事,天上又是一聲鷹叫,高亢嘹亮。
“第二份急訊?”朝玟驚訝的嗓門都提高了:“連發兩封?!真是聞所未聞。”
一前一後,兩隻黑鷹,朝玟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來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
岑守心道:“等到驿站,一看便知。”
……
太陽西斜,天色昏黃之時,赤雲駒終于在炊煙袅袅的驿站前停了下來。
驿站仍在關内,位屬一處方國王都的京郊,客棧食肆雜貨鋪,一應俱全。
騾車和馬車排在外面,有專人照看,朝玟将馬車交給一位馬夫代管後,便和仙氣飄飄的岑守心走近了驿站,酒香肉香混在空氣裡,熱鬧的像是京城最繁華的那條街。
食物的香氣不停的往鼻腔裡鑽,朝玟肚子又咕咕叫了幾聲,她停好馬車,和岑守心一起走進驿站,巴巴的看向食肆。
岑守心偏頭看向朝玟,順着她的目光望向一桌西域商販。
那些威猛的漢子大酒大肉,面色坨紅,吃得正香。
岑守心若有所思,對眼神直勾勾的朝玟說道:“已至酉時,不如先用飯吧。”
朝玟咽了口唾沫,立刻順着答道:“那就先用飯吧。”
她腳尖利索的拐了個彎,快步在前面迎路,走進食肆裡選了個靠裡的座位,殷勤對岑守心笑道:“道君先請!”
岑守心沒有立刻坐下,他幕籬的白紗晃動,低頭看了一眼。
仙域之人多喜潔,岑守心自帶護體劍氣,衣不染塵,就在朝聞還在猶豫的時候,他已經神态自若的坐下了。
朝玟瞅了眼她自己這邊的長條凳,随手用袖子擦了幾下,接着笑着朝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将汗巾往肩上一搭,笑容滿面快走到桌邊:“姑娘,公子,要吃些什麼?”
朝玟想到這頓是岑守心做東,客客氣氣先詢問他道:“道君要吃些什麼?”
岑守心卻搖頭:“我不食五谷,朝姑娘自便。”
既然如此……
朝玟毫不客氣的指了幾樣菜,都是她平時喜歡的。
待小二下去忙活後,朝玟心思兜轉,拎起茶壺,給岑守心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水:“道君喝茶。”
岑守心接過茶盞,卻拒絕道:“不必。”
“道君放心,這裡的人都來自五湖四海,互不認得,您大可把幕籬摘下透透氣,休息片刻。”
朝玟委婉的開口将注意引到了岑守心的幕籬上,他這一身守孝一樣紮眼的白衣,又是這樣矚目的氣質,帶着幕籬更顯特殊,反倒惹人注目。
對面桌的胡商,可是自打她們進來就時不時就投眼打量。
況且……她也想看看這幕籬之下是何面孔。
說完,她便喝了一口茶,仰頭之時,拿餘光觀察對面之人的反應。
岑守心片刻無言,沒有被勸動。
朝玟眼中閃過失望。
似是覺得拒絕有些尴尬,他閑談似的沉聲問道:“朝姑娘是哪裡人士?”
朝玟咚的放下茶杯,輕歎一聲:“大戰之後,我的來處已經沒了,再說也沒什麼意義。”
朝玟對她的過去一向避之不談,鄭舒手段通天都沒能從她口中打聽出來,岑守心這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的高冷仙君就更不可能了。
她手支棱着臉頰,無聊道:“黑鷹也不知傳來的是什麼消息,怎麼這裡沒人讨論呢?”
難道還要專門跑到靈聞閣的鋪面去買一份?
朝玟沒能讓岑守心開口,反倒惹得旁邊一桌的一個胡商搭了腔。
“二位可是仙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