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玟看見了他的眼睛。
眼型是狹長的鳳眼,下眼簾卻略圓潤,鋒利不足,溫潤有餘,和他清冷的語調反差十足。
是完全陌生的一雙眼。
但是,朝玟在看見的一瞬間,依舊控制不住的在腦海裡閃過了沈修慈的臉。
可這是沒道理的。
她輕輕閉上眼緩了緩,否定了心中那個起起伏伏的疑慮。
仙域正是多事之秋,他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離開昆侖,也不會離開昆侖。
而岑守心雖不知是何來曆,但他有沈修慈給的持秘文書,又來自昆侖殿,行事作風和他有幾分相似也無可厚非。
而且,她也清楚,沈修慈過去和她雖是夫妻,但并沒有什麼感情,就算是他還記得她,也不可能來找她的。
是她杯弓蛇影,反應過度。
“這是魔域的蝣鬼。”
岑守心還保持着半攬着她的姿勢護着她的身體,跟她解釋,隻是無論是手掌還是身體都和她保持着距離,沒有接觸分毫。
“你懼怕什麼,不願面對什麼,它便以百倍展示在你面前,如果能夠擊破恐懼,就有破解之法。”
伴随着岑守心的聲音,猙獰的魔氣擴散整間屋子,猶如對待唾手可得的獵物,魔物向他們緩緩逼近,還發出聲聲聽不清晰卻異常陰森的呓語。
岑守心又問道:“所以你看到了什麼?”
夢中的事她不好和岑守心多說,朝玟平定心緒,看着他撒謊道:“我也不太記得了。”
蝣鬼這種東西,她知道。
它生于魔域最污穢的沼澤,離開魔域中魔氣的供養,很快就會死去,因此它們遊蕩到人界後,便專門以人充滿恐懼的血肉為食,作為魔氣的替代。
為了獲得和魔氣相似充滿恐懼的血肉,它會在殺死人之前,用幻術激發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懼。
朝玟着了它的幻術,已經被它視為了盤中大餐。
它龐大的腦袋黑漆漆的堵在門後,死盯朝玟,魔氣貪婪的在空中扭曲,要不是岑守心在一旁頗為棘手,恐怕它就要撲上來将朝玟變成口中的一團血霧。
隻是它注定是吃不到了,朝玟還不至于被它的這點吓唬吓到腿軟。
而且夢中的那些,對現在的朝玟來說,根本就算不上恐懼。
頂多……算是心理陰影。
蝣鬼還在用呓語恐吓朝玟,讓她感到很不爽。
朝玟擺脫系統後,已經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那人的事,此時聽到這魔物刻意陰慘的念叨,隻想一拳把它頭打爆。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着蝣鬼不斷變化的臉,朝玟冷冷一笑道:“隻是在這蠢物恐怕不知道,這人白天思慮的事,不一定就是在意的。”
岑守心說。
“是為昆侖悔婚嗎?”
朝玟避而不答,對岑守心笑:“這蝣鬼忌憚你,不敢靠近,想必道君修為高強,在這魔物的實力之上,就算是不擊其弱點,道君也有辦法對付的吧?”
岑守心不否認,“雖能應對,但攻其弱點,損失最低。”
意思就是,隻有從弱點突破,才是上上之策。
隻是夢中的内容實在是不好啟齒,朝玟隻得又睜着眼說瞎話,歎氣道:“我實在不記得了。”
岑守心頓了半晌,又道:“仙域有規矩,我不可輕易在凡人面前拔劍。”
朝玟笑而不語,和他隔着幕籬對視片刻,面上浮現恍然。
“原來是我影響道君發揮了。”
她認真道:“那我從窗戶跳下去,道君您将這魔物斬了怎麼樣?”
岑守心:“這裡是二層。”
“我能跳。”
“你是凡人,會受傷。”
朝玟躍躍欲試:“不會,出門在外,我還是有點實力的,道君信我。”
岑守心沉吟片刻,朝玟隻對着他笑,笑容帶着一種安心,最後,他妥協道:“你如今身體情況如何,可還能駕車?”
朝玟歪頭感受了一下,身體輕盈,已經恢複好了,沒有任何不适感。
她點點頭道:“沒什麼大礙。”
岑守心又沉默了數秒,放出神識感知了一下周遭。
再開口,他語氣帶了些凝重。
“四面八方都有魔物彙聚,再待下去,魔族就會把這裡占領,對我們不利,更會影響這裡的安定。”
岑守心斬下一波魔氣,在蝣鬼的尖嘯中,推朝玟到窗邊沉聲道:“你去駕車,我們離開這裡。”
朝玟快速點點頭,她站上窗沿,快速估計了一下落地的距離,就從窗戶上一躍而下。
……
魔氣遮天蔽日,将月亮都染成了灰色,朝玟往馬車的方向快速奔去,途中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驿站的屋檐已經被魔物巨大的觸足擠爆了,房屋的碎屑之中,一抹皎潔的雪色淩空躍起,分外顯眼。
在隐晦的月光下,岑守心躍起到空中,他頭頂的幕籬被蝣鬼絞掉,黑發和衣袂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