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清澈明亮,碼頭上,微風帶着濕潤的氣息,金秋時節的桂花,散發着若有似無的幽香,在空氣中輕輕飄蕩。
沈修慈靜靜站在船上,對朝玟說。
“方離國的亂象,仙域自會派人整治。”
“左右是付了錢的。”沈修慈側身,讓給她一個上船的位置,道:“不妨就上來吧。”
朝玟能怎麼辦呢?她是那種貪便宜的人嗎?她是那種付了錢就會斤斤計較的人嗎?是的,她就是那種人。
朝玟和沈修慈在船室裡,一人坐船頭,一人坐船尾,兩個人楚河漢界畫的分明。
這仙舟說是船,更像是一個小型的畫舫,船室寬敞,左右各兩個落下的小窗,窗邊放着一張半新不舊的古琴,中段挖空,坐着能垂落雙腿,甲闆平整,鋪着柔軟的幹草,坐着還算舒适。
朝玟沒能甩脫他,倚靠在角落,悶悶不樂,問道:“道君的馬車呢?”
船行駛到水中,左右無人,沈修慈取下幕籬,放在身旁,神态自若道:“交給神旋府了,明日便能送達昆侖。”
朝玟輕哼一聲:“真是難為道君了,有良駒不騎,要來和我擠這艘坑蒙船費的黑船。”
沈修慈輕笑:“那你呢?又是為什麼不在一開始接受我開的條件,反而要繞着彎上當。”
“……我自有我的打算,道君這都要管嗎?”
朝玟負氣說完,操縱着船隻,開得更快了一些。
秋季的水流并不湍急,但也不平緩,水色渾濁,一道道,像是發黃的魚鱗。
她看着悠悠江水,心中頗感郁悶。
之前幫沈修慈駕馭馬車也就罷了,畢竟那是她收取了報酬的工作。但現在,她們之間已經不存在委托關系,她卻仍舊像是沈修慈的代駕一樣,在為他撐船。
幸好這艘船有靈力驅動,不需要她時刻親自操勞。她隻需時不時查看一下,掌握好航向即可。
朝玟悶着生了會氣,背後的傷口,多虧了回氣丹的功效,已經愈合了大半。但剩下的傷口又癢又痛,讓朝玟心情煩躁,她忍不住用手撓了兩下。
就在這時,一股冷氣從背後襲來,沈修慈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身後。
“我這裡有治外傷的藥。”他制止她的動作,遞過來一個瓷瓶。
瓶子圓潤,顔色是淡雅的青綠,放在他如玉般白皙的手中,顯得格外醒目。
朝玟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屈服于背後的痛楚,接過了他遞來的藥瓶,輕聲說了句:“多謝。”
在觸碰的瞬間,她的指尖輕輕擦過他的掌心。
随後,她又轉身背對他,語氣生硬道:“既然是拼船,道君還是坐回去的好。”
沈修慈同樣背對她,并未立即起身,他側身斜倚,姿态放松但不顯得輕慢,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
“你似乎對我有些排斥。”
“你是昆侖之主,我怎麼會排斥你?”
朝玟蜷着腿,半張臉枕在膝蓋上,甕聲道:“道君也别再問我,為什麼會認識你,你和你的劍天下有名,誰人不知?我知道太正常不過了。”
想不到吧,她可是能預判他的!
沈修慈輕輕一笑:“你知道我,但似乎并不畏懼我。”
朝玟也覺得好笑,輕嗤一聲道:“你有什麼好怕的。”
沈修慈蜷縮那隻空蕩的手掌,指尖抵在掌心微微摩挲,低垂一雙漆黑的眼眸,問她:“若不是怕,那為什麼出了洞府之後,總是躲我?”
朝玟眼珠一轉,困惑的想:她躲的很明顯嗎?
怎麼她重來一次,反而越活越回去了?之前也是這樣,無論是沈修慈還是神旋府的阿音,總是能一眼就看出來她究竟在想什麼。
朝玟有一點煩就這樣輕易被他看透,但是這也恰好證明她現在活得很放松,生活簡單,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樣步步為營。
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想到這裡,朝玟越發覺得該和沈修慈劃清界限。
他和她的重逢,對于朝玟現在平靜的生活來說,太突兀了。
她若無其事的回答道:“道君多心了,隻是,你到底是昆侖之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權威,我實在無法再以之前的平常心對你。”
“我對你的态度和之前有所不同,隻是因為我敬畏你,就如同敬畏天上的太陽,而我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普通人,道君跟着我,我實在是惶恐,不就此一别兩寬,各得自在……”
朝玟抓緊一頓輸出,習慣性的聳了聳肩,卻牽扯到了背後的傷,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哎呦了一聲,沒能再繼續說下去。
沈修慈聽到她抽氣的聲音,起身站了起來。
“你先上藥。”
朝玟诶了聲,還想要再繼續說,可是他卻沒有給她再說話的機會。
船艙兩側挂着竹簾,朝玟看到他掀開竹簾,步出艙外避嫌。
朝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能夠感知到的氣息也逐漸遠離,有些遺憾的撇撇嘴,緩緩打開藥瓶。
她先輕輕嗅了嗅,那清新的藥香讓她感到熟悉,這是她以前用過的藥,效果顯著,通常隻需塗抹一次,傷口就能愈合大半。
朝玟看着藥瓶,輕輕眨了眨眼。
上次被系統陷害,被傀儡鬼重創,她在修養的那幾個月裡,尤其是最初那段日子,身上的傷口在愈合時又癢又痛。
她經常在夜深人靜時喊疼,有時能感覺到床邊有人坐下,那人用微涼的手指,為她塗抹藥膏。
醒來時,身上總是彌漫着這樣的藥香,以及仿佛踏雪歸來後的清新冷冽香氣。
……
船上隻有兩個人,都不說話,便格外的甯靜,朝玟能夠很清晰的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還有船室外嘩啦啦的水聲。
回憶起過去,她心中湧起一絲惆怅,還有一些心煩意亂,又看了一眼竹簾,掀起衣袖,動作略顯笨拙地給自己上藥。
由于都是擦傷,位置很刁鑽。
朝玟把能自己上藥的地方都塗上了,才小心翼翼地拉開背上的衣物,處理後背的傷。
她忍着痛撕下粘在衣服上的一塊皮肉,疼得她呼吸急促,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緩過來。然後,她挖了一塊藥膏,試圖鼓起勇氣塗抹在傷口上。
但是,當時被傀儡鬼拖拽時,她是弓着背的,傷處在脊柱中段偏上的位置,不管怎麼伸手都夠不到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