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湧起了一種深深的自厭,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如此,為何會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産生如此強烈的敵意。
這種複雜而激烈的情緒,在他們走出酒樓,依然并肩而行,甚至繼續漫步在街頭時,達到了頂峰。
他窺伺已久,現在他忍無可忍,他跟了出來,随後見到了林琅與朝玟表白。
他心中想,果然如此。
朝玟和他的确隻是朋友,但是顯然,林琅并不這樣想。
林琅此人,居心叵測,其心可誅。
他對朝玟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心中愈發怒焰熾盛,仿佛很多年前,他和林琅就有宿怨。
可是朝玟卻說了那些話來拒絕林琅。
她說起對夫君的要求,聲音如潺潺溪水,眸子清如水,亮如星,嘴角向上揚起。
他等到她說完,不勝其煩林琅的糾纏,才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們兩個說說笑笑的氛圍戛然而止。
朝玟看見他,滿眼的驚訝,他出現在這裡,像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但是那又怎樣呢?
朝玟是他的妻子,而天色已晚,他應該接她回家。
……
這條安靜的巷子,是一條沒有去路的死路,平時無人光顧,隻有迷茫尋不到路的人,才會誤入此處。
而現在,這裡隻有他們兩人。
朝玟看到沈修慈的神色之後,愣了一下,也意識到她剛才急于在林琅面前撇清她和他的關系,采取的方式的确有些過激了。
她并不想讓林琅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因為這的确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好吧,其實她也沒有辦法否認,她的确是有一些不想承認。
朝玟不服氣,又有一些報複的想。
她憑什麼要承認呢?沈修慈對她又沒有真正夫妻的情誼,同心印也沒有作用了。
這一次,他們又沒有拜過天地,更無青鳥和神明的見證,算是哪門子的夫妻?
然而,當她看到沈修慈的眼神後,那些傷人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反正,他們隻剩幾天相處的時間了,她再說這些報複他,沒有必要。
朝玟站在他的對面,眼神有些無奈,洩了氣道:“不是要回去嗎?走吧。”
她扭頭向前走了幾步,沒有聽到後面的動靜,轉回頭去一看,見沈修慈木頭一樣的站在原地。
朝玟歎了一口氣,回去伸手牽他。
她握住他的手,微微仰着頭,側着腦袋問他。
“怎麼愣住了?”
朝玟看着他,沈修慈則低頭,看着朝玟扣在他手背上的指節。
朝玟見他垂眸不理她,猶豫的猜測道:“你是……不高興了嗎?”
沈修慈看着兩個人牽着的手,他的心中其實已經不再糾結,但聽到她問,突然心中一動,神使鬼差輕聲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朝玟把頭歪向右側,一臉拿他沒辦法的無奈的盯着他。
她不僅沒甩開手,還因為剛剛那些報複他的想法,有些心虛。
還真的生氣了呀?
沈修慈雖說是反問她,可是他的眼底卻帶着生澀和小心,像是初次試探水面深淺的水鳥。
朝玟對沈修慈這樣的一副模樣完全沒有脾氣,她仔細想了想這事的前因後果,也的确是她一開始語言激烈,沒有好好的解釋,所以才把他惹生氣了。
朝玟想好好跟他道歉,思索了幾秒問道。
“請你吃桂花山楂蜜餞怎麼樣?”
沈修慈眼中閃爍期待的光,小心的輕聲問:“這是道歉嗎?”
朝玟噎了一下,以為是沈修慈覺得這樣的歉意太随意。
她本也沒有對沈修慈立刻就答應抱多大的期待,生氣怎麼會是這麼好哄的?雖然她也是第一次見沈修慈生氣。
朝玟心一橫,豁出去道。
“那……我告訴你一段你忘記的記憶怎麼樣?”
沈修慈神情一愣,沒想到朝玟會對他的話産生這樣的誤解。更沒想到,還會落下這麼大的驚喜。
朝玟好像對他這個反應比較滿意,還未等他解釋,便拉着他說:“走吧。”
……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京城燈火璀璨,猶如不夜天。
女子容貌出衆,男子身姿挺拔,兩個人還手牽手,朝玟帶着沈修慈走到街上,發現但凡路過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看他們一眼,才恍然想起一件她從剛剛就想問的事情。
朝玟驚慌失措地問道:“你沒有易容,不怕被别人認出來嗎?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
沈修慈神态自若解釋:“我用了遮掩面容的術法,除了你,别人看不清我的樣子。”
他都這樣說了,朝玟立刻放下心來,與他繼續走。
沈修慈凝視着交疊的雙手,血線中傳來如同疾病發作一般肆虐,一直困擾着他的被忽視的狂暴情緒,猶如套上缰繩,被馴服的巨獸,逐漸平息,安靜下來。
一種滿足,平和,珍重的情緒自心中升起,逐漸變成一種香甜的氣息,充盈在鼻腔裡。
朝玟回頭,見他困惑的吸了幾下鼻子,她的鼻尖也充斥着這樣香甜的味道,對他笑道:“怎麼樣?很香吧?”
她指了指前面,香氣的源頭。
賣桂花山楂蜜餞鋪子的在一堵矗立的白牆之下,牆上面爬滿了爬山虎,在秋天的熏染下變成了濃郁的紅,和紅紅的山楂一樣。
冰糖的氣息甜膩膩的,以及熱氣騰騰的煙霧飄散過來,在氣候微冷的秋天,這樣甜的東西仿佛成了一股火堆一樣的暖意,靠離得近,心中就越雀躍。
朝玟點了一份,擇了一處茶館,與他走進去,順便還點了一壺好茶,配着甜食來解膩。
紅泥火爐在一旁點着,炭火燃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茶葉在沸水中翻滾,釋放出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