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朝玟注定是搞不懂他剛才說的話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了。
沈修慈又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你不想讓他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朝玟見和他說了半天,結果又繞回了原點,苦惱的眉心擰起。
這個問題有什麼好糾結的?
她着實回答不上來,方才和林琅在一起,三人之間的氛圍又那樣古怪,她不想再回憶起來,所以才岔開話題。
他怎麼這麼在意這個?
朝玟換位思考了一下,她當時打斷他十分突兀,倒真顯得她不願意似的,他這樣糾結其實也無可厚非,于是解釋道。
“不是不讓他知道,是我們之間的關系要說出來,實在是太複雜了,又是前世又是今生,你覺得能跟他解釋的清楚嗎?”
朝玟不想和他在這個事情上面掰扯:“你出來找我,究竟是幹什麼的呀?”
他又将方才朝玟以為是玩笑的話說了一遍:“你隻要不在我的面前,我就感覺心慌。”
沈修慈的臉上依舊是一派的沉靜。
他是認真的。
朝玟這才意識到,這心慌恐怕不同尋常,正想問,卻聽見沈修慈又繞回了剛才的問題。
他的神态如常,隻是平白添了幾分難纏的執拗。
“難道我和你的關系,很難說出口嗎?”
“你今天怎麼啦?”
朝玟奇怪的打量他兩眼,發現他的眼中不知何時積攢了一抹陰郁之色,曜黑的眼瞳溢出些反常的情緒,仿佛表面上隻是稍顯洶湧,實際上卻像是即将迎來一場飓風,有連綿不絕的波濤在暗中湧動。
而她稍顯吃驚的面容,正映在他那雙情緒翻滾的眼中。
……
沈修慈也想知道,他怎麼了。
明明隻是些小事。
他這一路上,被朝玟忽視回避也不止這一次,但就是這件事成了雪崩時一片雪花,叫他心中被燒開的空洞,點燃成一片熾焰的火海,讓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事情也已經過去了,可是他偏偏就是想要知道,朝玟當時打斷他的原因。
他也知道,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不願對林琅這樣毫不知情的人多費口舌,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除去這種冠冕堂皇的原因,他更想知道,她心中對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或許這種想要得到一個明确答複的想法,在今日離開靈聞閣時便有了。
當從鄭舒的口中得知朝玟即将去見朋友時,盡管他并不知道她的朋友是誰,但看到她歡快雀躍的樣子,他的内心突然湧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
這種情感源自他自身,與另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情緒交織在一起,在他的身體深處翻滾肆虐。
如同突然之間對某種即将降臨的危險産生了直覺般的警惕。
他在想起那日清晨,朝玟問他,是選步搖還是絨花的記憶之後,他才決定來找朝玟。
她現在鮮活明妍的樣子,是以前極力對他遮掩隐藏的,是她最真實的底色。
他自知,他是一個沉悶的人。
自幼失去雙親,師父又是仙域之主,他的身份如此特殊,身邊的人對他總是敬而遠之,敬畏之情遠勝于親昵,這些重重因素如同繭一般将他緊緊包裹,讓他大多數時候,總是内斂而沉默。
他雖然沉悶,卻并非不主動的人,他深知,該如何抓住機會,該如何讓每一次落子,都落在最有利的時機。
以前,他與她朝夕相伴,卻永遠無法見到真實的她。
現在,好不容易她全然袒露自己,不再盡力僞裝,他能争取的時間,卻僅僅隻有三日而已。
但三天也夠了,他想至少無論如何,他要試一次。
既然朝玟已經不再僞裝,那麼他也想試着在朝玟的面前,展現真實的自己,無論這三天結束後,最後他面臨的結果是什麼,他都認了。
然而,自從朝玟喝靈藥,口中念叨着要見朋友,急促地離開之後,他心中的那些想法在不經意間發生了某種連他自己都難以控制的轉變。
他獨坐在房中,腦海中不斷地回放着朝玟離去時那雀躍歡快的身影。
林琅……一聽就是男子的名字。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夠讓朝玟如此期待與他相見?
朝玟覺得和林琅是朋友,可朝玟是那樣好的一個女子,他對朝玟也是嗎?
這樣的疑問一旦萌生,便如同一團迷霧,在他的腦海中萦繞不去,仿佛這一絲疑慮早已深植于心,存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隻是此刻才破土而出,不斷膨脹,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緒。
他一個人坐在那個屋子裡,雖然到處都是朝玟生活的過的痕迹,但是空蕩蕩的,讓他感覺時間都仿佛凝固成冰。
在狹窄的房間之中,隻剩下他一個人,這讓他心中産生一股難以言明的恐懼,以及一種仿佛被遺棄的情緒。
沈修慈實在是無法忍受,但是從任何角度來說,他也沒有什麼立場跟借口能夠讓朝玟抛下好不容易才見面的朋友回來,于是他,做出了他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個舉動——他釋放了神識探了過去。
找人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但不經允許便私自窺探他人,卻稱不上光彩。
而他此時也對這這種原本不齒的行為沒有絲毫唾棄。
他閉上眼睛,神識放出來,覆蓋到了京城的每一個地方,然後精準地鎖定到了一座酒樓。
他很快就鎖定了她的行蹤,以及她身邊的那位同行的友人。
當仙者的修為達到一定境界,便能透過人的皮肉,看到生者的靈魂。
朝玟身邊的男子,他的魂魄純淨得猶如一道輕盈的羽毛,仿佛在訴說着這靈魂是多麼的自由與輕盈。
他是一個品行高潔、極好的人,然而沈修慈看着那抹魂魄,卻覺得無比的礙眼,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
連帶着靈台都仿佛開始翻騰,并不是微微泛起波瀾那樣的翻騰,而是動蕩不安。
血線之中的情緒震蕩起來,令他耳邊産生了幻覺一樣的嘶鳴,他的情緒與血線在那一瞬間幾乎重疊,仿佛要被那根血線中傳遞來的情緒所吞噬。
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沈修慈那種被遺棄的恐慌就越發的強烈,朝玟和那人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劇他的不安。
他生生地忍住了,直到他們在酒樓裡面吃完飯,一起走出來。
但在此期間,他的理智也在血線和自身情緒的拉扯之中,變得脆弱不堪,猶如走鋼絲,下一秒就會墜入連他自己也無法想象的深淵。
他認為這是出于嫉妒,以及一種很無理的占有欲在作祟。
但這不應該,朝玟和林琅隻是朋友,彼此之間也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
嫉妒猶如污泥塵垢,令他靈台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