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玟滿眼不解:“那也是我跟他有約在先,你說要同我下界吃什麼小吃,那也是你後面才說的,當然要往後排一排。”
怎麼計較起這個來了?以前也不見沈修慈這麼小心眼。
沈修慈眼眸一暗,“确實隻是小事,但這樣的小事,卻發生了很多次。”
有關林琅,樁樁件件,他全想起來了。
他與林琅的确有宿怨。
每一次朝玟下界,幾乎都是去找他。
此人明知道朝玟有夫君,卻還是與她不避不諱,以朋友相處。
仿佛一種挑釁。
他知道,朝玟是介意他是仙域之主這樣一個身份,覺得他放不開,而她在昆侖壓抑着性子又太寂寞,所以才會另外找朋友。
可他并非不能為了她而改變,他也多次想要陪她一起下界,可是朝玟幾乎每一次都會拒絕他。
每一次的理由,都是林琅。
“今日我與他有約了。”
“那個地方,前段時間我與林琅去過。”
“君上事忙,怎好意思勞煩你陪我做這些事呢?我還是去找林琅吧。”
當朝玟每每提起這個名字,他的心中就會有一種隐秘的疼痛蔓延開,如同細密的針尖在心頭輕輕刺痛。
這說明她不久之後,或許下一秒就要離開,去與林琅見面。
朝玟與林琅的互動越發熟稔親密,他的心中焦灼恐慌的情緒就越濃烈,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要采取行動,挽回這一切,但身體卻仿佛被沉重的石頭壓住,無法動彈。
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耳邊總會響起一個聲音,提醒他:朝玟不愛他,他們的婚姻隻是利益交換,她喜歡誰,要見誰,他無權幹涉。
後來,每當朝玟去見林琅,沈修慈都有一種錯覺:她這次走了,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
那種極度壓抑和驚惶的感覺,此刻又随着恢複的記憶一起,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令他情緒難以自控。
沈修慈深吸一口氣,試圖平靜下來,然後緩緩開口:“雖然隻是小事,但是今日我見他對你表白,雖然你拒絕了他,但你兩世都主動與他成為朋友,我想知道,你對他……”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艱澀:“你對他……”
為什麼要出問這個問題?
明明他們相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不應該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他是想要尋找朝玟的錯處嗎?
是想要怨她嗎?
還是想要與她争吵?
沈修慈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隻是這段記憶猶如山洪一樣沖了出來迅速将他淹沒,讓他的情緒也猶如火山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可他一定要現在問嗎?這是堆積很久的心事與怨氣,若是一直裝聾作啞,還能夠維持體面。
想到這裡,他突然後悔,深吸一口氣,生硬地止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朝玟卻在此時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
她神情猶疑,語氣卻異常堅定:“我隻把他當朋友,上一次是朋友,這一次也是朋友。”
沈修慈心中情緒翻湧,突然之間,一切動蕩都歸于平靜。
心髒突然之間仿佛停跳了一拍。
朝玟的腦子一片混亂,思緒如同被風吹散的雲彩,難以聚攏。
她隻是本能地感覺到沈修慈的狀态不對勁,而林琅似乎是這一切的根源。
但是,他的不對勁是因為什麼呢?他提到了林琅和她表白,是因為表白嗎?
她不想看見沈修慈這麼傷心,所以本能的先做出了行動。
朝玟的腦子還沒來得及理清思緒,隻是隐約捕捉到了一個可能的苗頭,就已經開口解釋道:“我跟他相遇隻是偶然,覺得和他性情相投,所以想要和他做朋友。”
“上一次你我還是夫妻,我那時就跟他說過,我跟他絕無可能,這一次他跟我表白心迹,我也拒絕了他,你也看見了,我都沒帶猶豫的。”
“他這人心胸寬闊,處事曠達,見過的經曆過的都多,不會想不開,隻要說開了,就不會對我再做糾纏。”
“我每次找他也都隻是喝酒吃肉,聊一聊家長裡短,談一談天下大事,東西南北胡扯一通,聽一聽他有趣的見聞。我與他界限分明,此生都是朋友,也隻能是朋友。”
朝玟解釋完之後,看着他的反應着急。
拜托,跟沈修慈這樣的人當了夫妻,她哪裡還看得上别人。
但是也因為提起林琅,她也想起了以前因為林琅,沈修慈也有過很多次不開心,他雖然不說,但是朝玟看得出來他悶悶不樂。
隻是當時朝玟覺得和沈修慈相處着覺得太過壓抑,她用盡了幾乎所有的辦法,可好感度一直不漲。
看着冰冷穩固一動不動的數值,她對沈修慈總忍不住怨氣叢生,當時她心被執念蒙蔽,根本看不見沈修慈的任何表情。
朝玟隻有在離開他,與林琅一起談笑時,才能感受到一絲解脫。
但那時,她并未意識到,不僅僅是她感到委屈,沈修慈也有他的委屈。
這些都是她做夢回憶的時候,才逐漸意識到的。
這三個月,她本就越想越覺得愧疚。
此刻,沈修慈想要與她清算,可又不知為什麼,盡數将話如吞咽鮮血一樣咽了回去,朝玟那些隐秘的愧疚,突然就有了支點。
她覺得自己當時真不是人。
她承認道:“的确……是我不好。”
沈修慈也輕輕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眸頃刻間變得更加潤澤。
看着他這一副模樣,朝玟抿了抿嘴唇,感覺眼眶有些酸,拼命眨了眨眼,将沈修慈的手握更緊,道:“對不起。”
“要是實在不高興,要不打我一下?”
就在她說話的期間,沈修慈一直盯着她,等到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似乎是被逗笑了,略勾起嘴角,輕歎一聲。
他繼續注視着朝玟,半晌不言,然後輕輕地抽出了被朝玟緊握的手。
朝玟的眼睛慌張的微微睜大,手指顫了顫。
沈修慈接着又安撫的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握了一下,他拿起一旁的桂花山楂蜜餞盒子。
他說:“山楂很甜。”
朝玟忐忑地看着他站起身,然後走到她的身邊,用另一隻空出的手,拉住了朝玟垂在桌上的手。
他一手拿着朝玟買的東西,一手牽着她,說:“有你說的這些話,就夠了。”
朝玟愣了愣,被他拉着站了起來,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樣子。
那初見時豔麗而鋒利的眉眼,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變得這麼柔和了。
他嗓音溫潤,仿佛初春融雪的溪流,對她輕聲說。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