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春錦真的隻是一個剛進府隻一年多、被威逼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那大奶奶那樣一個周全厲害的人,又怎麼會将她放心地派到她的身邊來?
隻怕不是家人被捏在手裡,就是春錦本身是個十分好用利調動的人。昨日她故意提起家人,春錦眼中并沒有異樣的情緒。
之後她又故意在她面前打開了大奶奶賞的财物,主動提起說要送給她一部分犒勞她。分好了之後又借口說是大奶賞的東西不好送給下人,要了回來。
那一刻的春錦眼裡不自然地翻動着的嫉恨讓她确認了春錦并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她确實是年幼,但不見得無辜。
宋四爺回到座位上坐下,随口讓林臻站起來。
林臻擡手擦了擦眼淚,像是被驚吓到,緩緩起身站了起來。
“我隻是這幾日太忙,竟然不知道府裡是這樣看你的”他摸着椅子上的軟皮,對着林臻說。
林臻低着頭,胃裡一陣上湧,她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隐匿的欲望。赤~裸~裸的欲望,像一塊沒有料理過的肥肉冷不丁被塞到嘴邊。
“府裡人待清荷極好,大奶奶平時也對我多有照顧,并沒有受到什麼苛待。”林臻垂下視線,并不與坐在上方的宋四爺對視。
“你倒是個知足的。”宋四爺朗笑一聲。
“今晚也是夠操勞的,還是早些去休息吧?”見聊的差不多了,蔣初雲站起身,對宋子年說。
宋四爺也正有此意,捋着胡子起身,視線落在了林臻身上,說:“二奶奶剛來府裡不久,一個人找得到回自己院子的路嗎?”
他故意稱自己為‘二奶奶’,就是為了強調這一個身份。周圍的氣氛瞬間多了些暧昧的溫度。
林臻擡起頭,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今晚唯一不順利的恐怕就是眼前這位了,她可以直接把他敲暈嗎?
蔣初雲也看了過來,善解人意地說:“清荷今晚怕是也吓到了,不如就麻煩老爺送她回去吧,替我好好安撫安撫她,也省得我擔心。”
宋四爺‘嗯’了一聲,滿意地和蔣初雲對視一眼。
林臻知道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麼了,可一時又想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但是如果順他們的意思同意了下來,就更加不好辦了。
“不用麻煩司令了,我來接她回去。”門口忽然響起一道清冷熟悉的女聲。
林臻猛地回頭看去,她難道還真的是自己的守護神不成,每次都是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候出現。
隻見落日身着一身淡紫色長裙出現在門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掃了一眼林臻,就轉移開,看向了主位上的宋子年。
蔣初雲皺着眉頭看過去極為不耐煩地說:“你來幹什麼!”
宋四爺表情卻有些尴尬,一手捋着胡子一邊說:“那既然蘇小姐替我那就更好了,我正好回明理堂看點資料,我最近忙得很哈哈。”
看見他的态度林臻有些驚奇,沒有想到蘇宣這個角色在宋四爺眼裡如此有分量,簡直快要到了說一不二的地步。
林臻愣在原地沒有動作,落日上前一步,拉起她,向外走去。
落日拉着她快步離開别院,再沒有說一句話。似乎帶着一股氣,微抿着唇,眼睛注視着前方。
她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林臻快步跟上,走了有一會兒,已經離玉泉别院很遠了。
她想起剛才離開時蔣初雲的滿臉黑雲,和滿院子裡的人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不由得覺得好笑。
這些人恐怕也沒有想到有人敢公然挑戰他們老爺夫人的威嚴,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帶着人離開。
“你在笑什麼?”落日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看着她說。
此時夜空繁星點點,一輪彎月皎潔明亮,懸于正空。在林臻的視角,她的眼裡的眸光和月光投射下的清冷光線别無二緻。
一樣的清冷,一樣的疏離,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為什麼叫落日呢?”她問,應該叫月亮才對啊。
落日神情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林臻輕輕掙脫開她的手,反手又将她的手握住。将她向自己拉近一點,低下頭認真讨饒。
“我錯了,我不該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就行動的。”
她将臉頰試探着湊近她的頸窩,見她沒有閃躲,便肆無忌憚地将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又說:“剛剛在花園裡跟
那些人說話好累,我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
落日的聲音依舊很冷,“是嗎?我可沒有看出來你有什麼害怕的。”
她的頭發被夜風吹拂着,頸邊細碎的頭發不停地在林臻臉上掃來掃去。她閉上眼,好像記憶裡也曾有這樣一副肩膀。
她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我真的害怕落日,我沒有殺過人,這是我第一次看着别人在我眼前去死,還是我一手促成的……”
說着,她仰起頭,看進了落日的眼睛裡:“即使是春錦真的遲早會背叛我,但是在今晚之前,她也确實沒有做過。是我為了達到目的設計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