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那位遠在京都的長公主殿下,王妃的笑容和藹了些許,她目光淡淡掃過乖乖坐在一旁的喬雪頌,長輩做派關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到了該成家的年齡了,麗娘可有催促過?”
長公主閨名中帶一個麗字,親近之人通常将其喚做麗娘,由此可見,這位王妃娘娘與長公主殿下關系何其親厚。
看鐘宴齊一本正經的搪塞過去,江南王妃隻是淡淡笑道;“當初殿下暫居江南,還未成婚之事便思慮過十多年後的今日,卻不曾想,我竟已多年不回京都,也不知道麗娘如今可還好。”
“王妃娘娘不必牽挂,母親有父親照料,又有聖上時常關切,平日多是惬意。”
江南王妃聞言淺笑,揚起帶着護甲的手,十指纖細如玉,指甲圓潤飽滿豐盈,輕輕地撫平眼角因為笑容而皺起的一絲細紋。
她歎了口氣,“京都如今局勢變化風雲莫測,我既嫁了江南王府,便是要為其考慮。”女人揮了揮手,旁邊婢女無聲上前,作引路狀。
王妃說:“你要查江南王府,也是為了安聖上那顆心,讓秋水帶你們去賬房,想要查什麼,與她直言便是。”
鐘宴齊點頭,兩人便跟着那婢女出去,紗簾放下,喬雪頌隔薄紗回望,見王妃憑椅淺寐,周遭黑沉裝潢如漆黑野獸鋪天蓋地壓來,擁擠厚重,其上誇張的金飾卻又如繁花簇擁這精緻美人,随着步步遠去,視線中袅娜人影終究被這煙香迷離模糊了去。
喬雪頌低下頭,掩住内心無邊情緒。
賬房位于王府西南角,等在門外時,鐘宴齊喚回喬雪頌恍惚的神志:“你是怎麼了?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
他壓低聲音,“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沒有。”喬雪頌道:“我隻是覺得,從王妃這裡應該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為什麼?”鐘宴齊不懂。
喬雪頌道:“你看這王府。”
金鑲玉砌琉璃瓦,步步富貴奢華,非尋常王府可比,已然不是普通王府,而是整個皇權在江南的象征,甚至它是整個江南郡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針。
“王妃殚精竭慮,苦苦經營。”喬雪頌微微勾唇,“她嫁的哪是江南王,而是整個江安王府。”
鐘宴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見自己年輕時閨中密友的孩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少女時期。我與那麼多權貴人家的當家主母打交道,都沒有見過江南王妃這樣的人物。”
好似江南不是她的故土,京都才是一樣。
不過是因為與之同度那段少年歲月的人來自京都罷了。
想明白之後,喬雪頌聳聳肩,“王妃早有準備,這賬本應該是查不出來什麼了。讓人送到院子裡,過一遍便是。”
鐘宴齊也覺如此,隻好這麼吩咐,同喬雪頌一同離開:“走吧,回去想想還有什麼法子。”
二人交代之後往回走,一路惡人相對無言,都在思考接下來如何破局,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
“少爺,少爺,您下來吧,老奴算是求你了。”
“少爺,哎喲,少爺這要是下不來了這怎麼辦啊。”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好似樹葉擺動的聲音,配合着衆多人的喧鬧,喬雪頌和鐘宴齊對視一眼,兩人循聲而去,等視線開朗,便瞧見一群丫鬟婆子小厮打扮的人圍着一顆極為高大的果樹,神情慌亂,有的還舉着衣兜接着樹上掉下來的果子,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漏了去。
視線上移,喬雪頌定睛一看,嚯了一聲。
隻見那巨大碧綠樹冠底下露着一隻穿着白銀雲紋靴的小腿,其上白銀蛇紋外袍隻剩了一半在風中飄飛,在往上的身姿都被樹冠擋住,樹葉時不時聳動兩下,從縫隙裡丢下幾顆果子,又被底下驚呼的奴婢們接着。
鐘宴齊背着手上前,好整以暇看着頂上那人。
那總管聽有人來,分心看鐘宴齊看了半晌,猛地恍然大悟,“原來是鐘大人。老奴見過鐘大人。”
他一拜,一群人呼啦啦的下跪。
樹上人聽見動靜,也露頭看,這一看可不得了,差點腳一滑掉下來。
一群人又哎呦哎呦地上前去扶,等到那公子整理好衣袍發冠心虛地站在兩人面前笑的時候,喬雪頌才确定這人竟是趙桓。
小公子模樣周正秀氣,同王妃有三四分相像,乖乖站在那裡時還真看不出是個能惹出養匪這麼大禍事的混世魔王。
被來客看了糗,先前又被這兩人抓了個正着,趙桓拉拉袖子,咧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好巧,鐘大人,喬姑娘,原來也能在這裡遇到你們,哈哈。”
還真是巧了,千辛萬苦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很巧。”鐘宴齊回應着,和喬雪頌看了一眼。
兩雙眼就那麼一對,頓時把對方心裡所想猜了個七七八八。
“趙小公子,幾日不見,可願意陪我去院内一叙?”鐘宴齊走到他面前,動作極為自然地揮退衆多家丁,看似親昵實則架上他胳膊就往那小院走。
喬雪頌跟在他身後微笑掩飾:“鐘大人前些日與小公子有一面之緣,甚為投緣。”她眼珠一轉,“若是不便,可同王妃禀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