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宴齊看膩了眼前這出好戲,不耐煩啧啧嘴,揚手“啪”的一快金燦燦的球狀物落在薛绮雲旁邊。
衆人皆是低頭一看。
這東西由黃金打造成紋樣繁複的镂空金球,其中堆滿了大小不一的瑩潤發光的珍珠,形如幼兒玩耍的蹴鞠,但卻價值連城千金難買。
喬雪頌恍然大悟,這東西不正是他們在花園裡看到的珍珠籠?
薛绮雲低着頭,陰影覆面令人看不清眼前的神色,半晌,她沙啞道:“這是什麼東西?”
鐘宴齊淡淡說:“這種成色的珍珠隻貢給京都皇室,聖上通常賞給後宮衆妃,王妃娘娘,您不若解釋下這麼多的貢珠是誰給你的?”
他好整以暇看雪薛绮雲面如死灰,“你記恨貴妃已久,卻将她賞你的珍珠用以黃金籠保存,不說其本身價值連城,你看這黃金珍珠籠的手法工藝,當是稀世珍寶也不為過。”
鐘宴齊平淡的語調如同尖刺将那層蒙在真相上的紗劃開,露出了薛绮雲處心積慮也要達成的目的。
“趙小侯爺喜好奇珍異寶,便找你要來了這個黃金珍珠籠,嬸嬸,這麼重要的證據你居然就這麼給了趙小侯爺,你是不知道朝廷督官要來江南郡嗎?”
他自問自答,慢慢踱步,“你當然知道,因為你就是故意要我看見,讓我查到你的頭上。”
“薛绮雲,你背後到底是什麼人,養匪投毒之事到底和你有多少關系?”鐘宴齊一聲爆呵将驚呆的衆人的神智喚回。
趙桓打着抖想要靠近薛绮雲,被趙靜書拉住,她望着自己的母親的眼神中充滿了破碎的色塊。
“娘娘,您說實話,您一定是有苦衷的。”喬雪頌适時開口,慢慢靠近薛绮雲。
“你别過來!”
薛绮雲動了,她揮出淩厲劍氣逼退喬雪頌,雙目血紅,臉上卻滿是凄苦,“我說了,不管是養匪還是求來麻沸藥都是本王妃一人所為,你個小丫頭為何要胡亂攀扯他人,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詭計想置王府于死地!”
她大聲呵斥聲聲泣血,喉間發出尖銳悲鳴,此刻哪像是那娴靜文雅的王妃,更多卻是如同困獸般爆發出生命中最後一聲嘶吼。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她分明就是想以自己之身,保全整個江南王府,甚至是讓宮中那位撇清關系。
這一局做得匆忙且不完美,可做局人她壓根就不需要盡善盡美,她唯一的目的已經在此刻達到。
對于薛绮雲,此局必死,而對于江南王府,卻是劫後重生。
薛绮雲哈哈大笑起來,眼神中閃爍着所有人看得懂的神色,她在慶幸,在滿足,在自豪她雖敗猶榮,在諷刺鐘宴齊即便猜對了又怎麼樣,她保護着整個王府全身而退,憑借姐妹争鋒這麼一個小沖突便将所有罪孽帶下了地獄。
女人的尖笑仍在繼續,鐘宴齊卻驟然回過身,大喝一聲飛身朝着薛绮雲撲去。
但那動作哪裡抵得上她手上已經摁入脖頸三分的利劍。
一切都如同慢動作,寒鋒隐入粉白色血肉之間,紅色滲出,劃過骨頭令人牙酸的刺啦聲轉瞬間便如天上流星消失。隻有那最後一眼的對視映在了趙衍怔愣瞪大的瞳孔中。
“母妃!”
“母妃!”
年輕的兒女撲上來,趙桓涕淚橫流心髒是如同被捏爆的痛,顫抖着要去捂住王妃脖頸碗口大的傷口。
但是堵不住,怎麼堵不住,他無措地像個孩子,另一隻沾滿血的手攥住了趙靜書華貴的衣袍,“姐姐,姐姐,母妃......母妃......”
趙桓泣不成聲。
鐘宴齊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大踏步走來隻看了薛绮雲一眼。
沒氣了。
“我都說了養匪是我養的,你為什麼要逼她!”
“你為什麼不信我,你抓到人去複命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逼死我母妃!”
小公子一把抓着鐘宴齊的衣服下端,力道大得似要把衣袍擰斷,鐘宴齊深吸口氣,腦仁像是炸掉一般疼。
他嘴唇動了動,擡了擡腳,他站在鮮紅的血泊中,緩緩說出兩個字:“節哀......”
當日晚,江南王妃因急病而亡的消息傳遍淮城,一夜之間滿城缟素,盡是漫天飛舞的紙錢。
與此同時,從京都而來的招書趕到,令鐘宴齊即刻回京,是為皇太後懿旨。
鐘宴齊心知肚明,應當是先前給長公主那幾封去信令她察覺不對,央求了皇太後才求來的回京指示。
鐘宴齊跪下接旨,傳懿旨的宮中大監粉面紅唇,拿着拂塵一點鐘宴齊的臂膀,笑起來時粉撲撲往下掉。
“奴家恭迎大人回京。”
“勞煩李公公。”鐘宴齊擡手作揖,那李公公笑容更甚。
“不知陛下那邊......”
李常德哎呦了一聲,“我的小鐘大人,皇太後娘娘敢這麼說,陛下那當然是默許了。您可是陛下的親侄兒。”
李常德乃皇太後身邊的一等大太監,從皇太後還是先皇王妃之時便跟随左右,如今已經是後宮裡頭資曆最深最有權威的老太監,别說看着鐘宴齊長大這種話,就連皇帝和長公主幼時都被他帶着玩過。
隻是如今皇太後放權,安養天年,這位李公公平日裡也大多深居簡出,安心侍奉皇太娘娘,盡管如此,這後宮衆多宦官卻也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呢。
聽李常德這麼說,鐘宴齊便放了心,他還想說什麼,便見李常德翹着手指指了指喬雪頌,“不知這位姑娘是?”